玛丽小姐(第19/21页)

“是啊是啊!诸位,我们不是一无所有,就象一支流行歌曲唱的那样--”

这话在这个时候,唯有方军能够一无遮拦地讲出来。

方芳马上一张红衣大主教的面孔,声严色厉地吼着:“你要干什么?你这笨蛋,你少说两句,不会把你当哑巴卖了。”

所有失败者,孬种,窝囊肺,事后总能找到一些余勇,要宣泄出来以遮盖遭受过的羞辱。方军还很少对他妹妹敢这样梗着脖子反抗,他有些气急败坏,前言不搭后语地嚷嚷:“还商量玛丽小姐什么呐?到底狗要紧,还是人要紧?既然好不容易全家凑在一起,谈谈这所四合院吧?”

他除去女人,包括他拍片子,认真的时候很少。还不如那位长得不算漂亮,但非常性感的演员,她倒记住了他没记住的一些细节。“那个大胡子?”

“哪个大胡子?”

“就是来找你谈你们家院子的那个大胡子--”

“怎么啦?”方军不愿意岔开话题:“菲菲,求你啦!别插嘴--”

菲菲说:“昨天,我看见那个大胡子,开车把该死的接走了,回来时喝得醉醺醺的,今天这才开始折腾的吗!”

王拓向她打听:“什么牌子的轿车?”

方军恼火透了:“诸位,说正经的行不行?”

菲菲很抱歉,没有看清楚。王拓心想,吴铁老一生办事,严丝合缝,滴水不漏,否则,也不成其魁首了。

不过,他对这位老者,并不太反感。怎么说,给了你生意做,给你老婆一份愉快轻松,职务不低的差使。已经到了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炉火纯青的地步,是一个豁达通脱,尽量采用文明手段以达到目的的老人了。要不是他太太捍卫祖产的奋斗精神,王拓不反对方军提出的这个话题。

他附在方芳耳边说:“谈谈就谈谈吧!你管--”

“放你妈的屁!”她也冲着她丈夫耳朵低语,但那份愤怒,象塞进了一颗拉开了弦的手榴弹。

方彬想不到他失去的感觉,却意外地峰回路转,而且跨越了一个最大的障碍,也就是躺在北屋门口的玛丽小姐,直接接触实际问题。他又不停地搓开他的手,因为,他十分得意。若是房子能如愿脱手,那就意味着儿子,位子,票子三位一体的理想实现。你不让出这个子,就休想得到那三个子,他恨不能立刻拍板敲定。吴铁老箭在弦上,引而不发,不就是“忠不忠,看行动”吗?还要这位可敬可爱的老同志,长辈,慈父一样的上一代人,怎样晓喻你呢?他自责地想:“难道让老家伙给我立下保证么?怪不得他老人家不给我们部长使劲,我太榆木疙瘩了!你看,那小老板跟芳芳嘀咕,肯定,吴铁老不会白提拔她的。别看这丫头嘴硬,谁知是不是在装腔作势,演戏给我们看?”

处长望着王拓,微微一笑。

他很少向小老板当面挑衅,至多暗中做做手脚而已,譬如那笔买卖。此刻,他居然问道:“你俩密谈什么哪?”

“你少管--”方芳给他个闭门羹。

王拓刚被他妻子一炮轰的,七荤八素,心里一股火,对想跟他斗法的大舅老爷说:“我告诉芳芳,你大哥聪明一世,胡涂一时,上回给搅黄了的生意,其实是吴老不好出面,委托我们公司办理的。”

“啊……”顿时,眵目糊又挂在眼角了。

急火攻心,方彬什么也顾不得了。“不,芳芳,我要管!你不是说我是长门长子么?”他在这院里,老爷子活着,他直不起腰杆,老爷子过世了,他也未能马上从阴影里走出来,抬起头,做出个当家作主的样子。啊!这可是逼得他伸胳膊,掳袖子,真要管事了。

他妹妹说:“好啊!看你怎么个管法?”

方彬根本顾不上方芳什么态度,只琢磨怎样摆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困境。

这个吴铁老,他算是寒透心了。实际上,他暗地里等于背叛了老祖宗翰林院大学士盖这座院子,传之久远的初衷,也背叛了他爹谁住归谁,可不是谁卖归谁的遗嘱,答应了吴铁老,您老别着急上火,早早晚晚将这座四合院让出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等他慢慢地把方军、方芳的工作做通,您老的宿愿一准实现。

敢情,直到今天,儿子放不出来,位子解决不了,病根在自己有眼无珠,给吴铁老的生意来了个破头楔,你不倒霉,谁倒霉?他恨不能一头撞死在院里的那棵枣树上。

后悔吧!哭都来不及了,他想,当务之急,做通做不通这俩人的工作,也得卖房。

其实,这倒是方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错怪了吴铁老,至于儿子啊!位子啊!区区小事,举手之劳而已,早晚会有你的就是了。一笔两笔生意不成,无伤大雅,吴铁老心胸宽阔,不会当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