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小姐(第18/21页)

菲菲的丈夫,是个混混儿,才不怕这一套。他恨不能让全世界都听到,显然他在胡同口打听时,已经足足地宣传一顿,可能大门也未关上。竟有几个好事之徒,蹭进来,在月亮门外瞧热闹。

王拓轰闲人出去,闩上门,用顶门杠顶住,落下了消息。每次对这老得掉渣的门,他都要叹息再三。从乾隆年间开始,还是方大学士鼎盛时期,就这样关门的,沿续至今,历经沧桑,多少岁月流逝过去,居然仍在尽职,也未免太苦痛了些。若以古董的观点衡量,也许是有价值的一座门。但对目前居住的人来讲,实在是相当地尴尬了,还能挡住遮住什么呢?不是连王八头子都正经八百地登堂入室了么?书香门第的脸面,被撕得还剩下多少呢?也难怪门上那“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楹联,变得斑驳不清,模模胡胡,或许是不太好意思的缘故吧?

他走回院里,无论如何是当过老板的人,上至吴铁老这样的魁首,下至三教九流,市井无赖,懂得应该怎样去应付的。

“怎么着,老兄?你是要练嘴皮子呢?还是要解决实际问题?”

“当然是要钱了!”

“那好说!你不是光要钱,不要人么?二哥,你跟他到屋里去谈!”王拓不由分说,把他两个人往厢房里推。

“已经给过你了这个月的钱,你什么意思吗?”情圣被这突然袭击搞昏了,狼狈万状。“干吗?有多少大不了的事,不能在电影厂里说,偏要跑到家里来闹?”

“我都不怕难为情,方导,你还在乎吗?”

“那你也不该到这儿来出洋相,好说好商量嘛!”

“是嘛!如今什么不涨价呢,安慰费怎么也得反映通货膨胀的实际,对不对呀?”这位不速之客总算让王拓硬架进屋去。

菲菲倒也没怎么不好意思,只是觉得她先生言谈粗鲁,举止失措,太掉价了:“你不嫌丢人,别人还要这张脸哪!”

她丈夫从门内探出头来:“得了得了,亲爱的,你看见没有,你还比不上北屋门口卧着的那条狗值钱哪!”

玛丽小姐耷拉着脑袋,可能觉得拿它比她,有点辱没它高贵的身份吧?

直到此时,处长才想起埋怨他太太:“你也不问问是谁?就放进来!”

贺若平由于在这书香门第当了许多年受气的儿媳妇,有一种逆反心理,倒很乐意看到这赫赫扬扬的名门望族出丑。“我怎么啦?他脑门子上又没贴着条,写上乌龟王八蛋几个大字。”

方芳说:“太不象话了,这世上也只有我二哥那傻驴,才被人这样耍!”

“肯定有后台给这家伙撑腰--”王拓相信自己的感觉,一切的一切,都好象约会似的一齐来临了。“怎么回事?”他问菲菲。

“神经病,今天忽然提出来的,在厂里已经折腾过一阵,那想到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又追到家里来。”

“到底要怎么样?”方芳问。

“亏他张得开口,说是物价涨了,要求提高安慰费的标准。”

“多少?”王拓当老板的习惯,先谈价钱。

菲菲也觉得她丈夫过份了,是谁挑唆他这样闹的,干嘛漫天要价?“原来二百,现在他要四百。”

“什么?翻了一番!”方芳望着眼她二哥的情人,心想:“值吗?”

王拓笑了,“银行利率下调,保值储蓄的系数为零,凭什么要这么多?”

“那好--”菲菲的丈夫正从屋里走出来,接碴说:“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方导,还有你们一大家子人,四百,也不是定死不变的价格,要经常调整的。干脆,还是一次性了结算了。”

“请--”方军轰他:“甭扯蛋!”

“给我三万元,我和菲菲一刀两断。”

显然毫无商量余地,导演最近银根紧张,要不,他肯有耐性坐在这儿蹭饭吃,无非省一顿是一顿罢了。麻将牌把这对露水鸳鸯的并不很多的积蓄,全捣腾光了,下一步就只有卖他那辆摩托了。“亏你想得出,三万!我是耗子尾巴生疮,挤不出多少脓水,别做你的大头梦了。”

“哈哈,你们可是有房子有地的人家啊!”他笑着,扬长而去。

全院子里的这家人,好一会,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吭声。似乎这位戴绿帽子的先生这句泄漏天机的话,给大家留下了什么启示。看来,老爷子把那么许多书藉白白地奉献以后,没把四合院交出去(他偏要那样做,在遗嘱里写上一笔,子女们又能怎样奈何他老人家么?),或许是为了给他被看成是没出息的后代们,一点安慰吧?

连菲菲的丈夫都不害羞地来领他的补偿,那么--我们翰林府的后人,为什么不可以光明正大地从这破院子上获取自己应得的一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