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小姐(第15/21页)

他早对方芳讲过,应该将四合院转手,各得三分之一,天下太平。方芳立刻炸庙,好象扒了她家祖坟似的。“好好,我保证三缄其口,再也不说,反正你和你二哥连个屁也没捞着。”

“那是祖产--”

“有个房产经纪人正同他接洽呢?”

“他敢?看他长几个胆子?”

“那破院子,早晚得出手--”他预言。

“玛丽小姐往哪儿去?”

他本懒得参与方家的事,但处长的意思他听出来了。要大家一块儿来“难能可贵”,对不起,我可不奉陪。这种人,也太差劲了,四合院住着,已经占了便宜,为玛丽小姐做些贡献,也是应该的。居然亏他好意思张嘴,根本就不该搭理,看他能把大家怎样?

王拓想不到方芳会有这样正统的观念,她很当回事地对她大哥讲:“你是长门长子,你说吧,怎么办?反正不能让人家笑话,爹才死了几天,尸骨未寒,玛丽小姐变成了没人要的东西--”

哦!天晓得,她怎么成了红衣大主教?

也许他是局外人的缘故,王拓怎么也不能理解方芳对于这破院,这老狗的感情。人哪!有时挺莫明其妙的,分明对你来讲,已经到了可有可无,甚至毫无价值的地步,没准倒是一份真正的累赘,说不定既害人,又害己,干吗还要抱着搂着,而不舍得割弃呢?真够呛,这个芳芳……。

“芳芳,可没人说不要啊!”贺若平连忙申辩,虽然她不是十分乐意,可她先生盯着她,生怕她小不忍则乱大谋。

但她是母亲啊!她儿子正在服刑,怎么能不挂肠牵肚呢?想到这里,就恨这个当姑姑的,方芳眼里只有狗,哪有她儿子大为啊!

按说老爷子去世那会,本该借此机会提出要求把方大为放出来,不放,保释也可以。贺若平心里有股火,怪罪方芳不但不帮她哥在吴铁老面前争取,还说干吗让他参加追悼会,要死人在九泉下也不安吗?按这位姑奶奶的意见,那条狗倒有资格去跟遗体告别似的。胡同口方家人都死绝了么?四条腿的畜生也上阵了,象话吗?要不是怕它在灵堂里出洋相,一准会抱它去的。

大为不能放,狗却要出席丧礼,这算什么书香门第?贺若平全部的恨,不敢对方芳发,拿玛丽小姐这哑巴畜生撒气,总是可以的吧!

狗也有狗的主意,绝食!

“啊呀呀,你怎么搞的吗?”处长的目的是要卖房,这大而无当的四合院,那哐啷哐啷的老掉牙的大门,说明了破旧的程度。对他来讲,其实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但他妻子这多年来,为讨老爷子的好,把这个玛丽小姐服侍得够够的了,现在,她只要一想到她儿子,对不起,她就无法忍受这条妖精狗,或是狗妖精。

“为什么老二老三就摔手不管呢?”

方彬劝喻她,慢慢来,性急吃不了热馍馍,要从大局着想,要讲水到渠成。

“这不是你们机关,少来你当官那一套,反正那畜生又罢吃了!”

“何必立竿见影,把事弄砸了呢?”

他未能马上把绝食这件事和他太太的深仇大恨联系起来,不过他能猜出玛丽小姐所以不吃东西的原因,是伙食标准自老爷子去世后,有时不免降得太低了。

“啊呀,你就稍为弄得好一点不就结了!”

“说得轻巧,新鲜猪肝,新鲜牛肉,是要花钱的。”

他那胡涂脑袋算不过来这笔账,“哎,不一直是这样的吗?”

“过去是花老头子的,现在可是掏咱们腰包。”

“哦!……”方处长恍然大悟。

“其实,钱,无所谓,既然大家都说这条狗是老人的遗爱,是方家的宝贝,那么要尽义务的话,人人都应该有份。”

“唔,是这个道理,对,就先从这儿开始。”

于是就有了这次家庭会议。虽然将全家人聚在一起,又要破费,老规矩,总不能不供一顿饭吧?但若是把老爷子留下的心肝宝贝推出去,或部份地推出去,贺若平觉得还是划得来的。

说实在的,她也烦了,真烦了。这个玛丽小姐从大使馆琳达夫人那儿来到胡同口方家,服侍这条娇生惯养,刁钻古怪的狗,便成了她理所当然的差使。老太太精明绝顶,派头十足,把她对狗的态度,当作她对公婆孝顺与否的标准。

那时她就不喜欢玛丽小姐,因为它势利眼。

也难怪,它是在资本主义的大使馆里生养的,它跟主人亲,不跟侍候它的人亲,因为那是奴仆。幸而它不会讲话,真将这意思表达出来,贺若平不吃了它才怪。

老太太可是个人物,老爷子也惧她三分。这也是方家的门风,女的比男的硬气。当年陪老爷子留洋,到英国,到美国,也曾风光过的。上帝就是那时信的,所以在西什库教堂里,也与别的教徒不同,基本上是讲英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