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转变(第32/32页)

格蕾萨在她的房子里过得很好。在某种程度上,那就是她一直想过的生活:一栋房子、两英亩地、鸡和果树。比起安娜,她更愿意接受新政权。

她说:“他们要我们什么都拿出来分。那挺好。你看,修女还是对的。现在我们大家都穷了。我们得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分。他们没有错。我们必须和大家一样。我们得做事,得有用处。我会把自己的东西都给他们。不用他们向我要。我会把这房子给他们。”她的两个孩子已经跟她的许多亲戚一道去了葡萄牙。“他们让我生气。他们在葡萄牙得准备文件证明自己是谁。这有谁能做到?有谁能说清自己是谁?他们得准备文件证明自己是葡萄牙人。我在这里可用不着那样。我祖父就埋在这里。他年纪轻轻就死了。他和他的祖先们在一起。我每年都去坟上跟他说话。我跟他说家里的事。什么都告诉他。那样我感觉好些。当然,我不会跟别人说。他们以为我是去市场。”

我看着她那双痛苦的眼睛,心想:“我曾和一个精神错乱的女人做爱。我对她的那些感觉都是真的吗?”

我跟安娜谈起这些的时候,她说:“她什么也不肯给他们。即使那么悲伤,她仍然在骗自己。是他们从她手里拿走的。他们说也要把我的东西全部拿走。但我不会逃跑。外公给我的东西让我爸爸偷走了一半。我要留下来,保护剩下的一半。我绝不让别人蹲在我的房子里,睡在我的床上。”

新政府终于建立起一套行政体系。每件事所用的时间都是原先的三四倍,但我们学会了如何把事情办好。重新有了服务设施。最难的时期过去了。但就在这时候,又传出消息说会再次发生部族战争。反对葡萄牙的游击队是在丛林中起家的,同样,敌视胜利者的人现在也在丛林中开始发难。游击队有边境那边的黑人政府支持。新的叛军则有西部的白人政府支持,而他们更加危险。他们招募的新兵按规矩都要“开杀戒”。他们袭击城郊,杀人放火,散播恐惧。

我认为自己无法忍受第二场战争。我看得出安娜有理由留下。我看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留下。一连几个星期,我都很困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我没有勇气告诉安娜。当时正值雨季。我有理由记得。庄园门前遮阴的大树落下的厚重花粉使那儿的半圆形大理石台阶十分湿滑。我滑了一跤,跌得很重。当我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城里破旧的军队医院里,受伤的部位很痛,而另一种疼痛则已经折磨了我好几个月,也许是好多年。

安娜来医院看我,我鼓起勇气告诉她我要离婚。

之后她再来的时候,我对她说:“我四十一岁了。我已经厌倦了过你的生活。”

“是你要这样的,威利。是你要求的。我得想一想。”

“我知道。你为我做了一切。你让我在这里过得很舒适。没有你,我在这里待不下去。在伦敦求你的时候,我很害怕。我没地方可去。学期一结束,他们就会把我赶出去,而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可现在,我生命中最好的时光已经过去,而我一事无成。”

“你是被将来的战争吓坏了。”

“就算我们去葡萄牙,就算他们让我去,那也仍然是你的生活。我已经躲藏太久了。”

安娜说:“也许这也不真是我的生活。”

一九九九年三月至二〇〇〇年八月


  1. [16]波尔布特(1928-1998),曾任柬埔寨共产党总书记,1976年至1979年间出任民主柬埔寨总理。​
  2. [17]阿曼全称阿曼苏丹国,位于亚洲西南部的阿拉伯半岛东南部,马斯喀特为其首都。​
  3. [18]葡萄牙中北部城市,历史文化名城。​
  4. [19]英国一个超过一百五十年历史的美容与护肤品牌,以药房起家。​
  5. [20]指巴黎塞纳河左岸,是作家、学者和艺术家聚集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