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原姿原态的怪物(第27/30页)

“我肯定是在八月初听说这事的。我给哈里的母亲打电话——她正在萨拉托加卖马驹——问她哈里的情况;我说想去拜访他,她说不行,不可能的事,然后哭了起来,说了一声对不起,就挂断了电话。

“最近,正好我要去圣莫里茨过圣诞;在巴黎,我稍作停留,顺道去拜访了塔蒂·劳克斯让,她曾经为克里斯托巴尔·巴伦西亚加的巴黎世家做过好些年销售。我请她吃午饭,她说可以,但我们必须得去马克西姆餐厅。我们不能在某个安静的小餐馆见面吗,她说不行,我们必须得去马克西姆。‘这很重要。你会明白为什么的。’

“塔蒂预订了一张客厅里的桌子。我们喝过一杯白葡萄酒后,她指了指旁边一张铺陈豪奢,只为一人预留的空桌子。‘等着瞧,’塔蒂说。‘过一阵子,一位最漂亮的年轻女子将会坐在那张桌子前,孤身一人。过去六个月里,克里斯托巴尔一直为她提供服装。他认为,自格洛里亚·卢比奥之后,再没第二人能与她媲美。’(注:卢比奥太太,一位极尽优雅的墨西哥人,在其婚姻生涯的各个阶段曾分别是德国福斯坦堡伯爵、埃及法克里王子和英国百万富翁洛尔·吉尼斯的妻子。)‘整个巴黎都在谈论她,却没人了解她多少。除了知道她是美国人。还有她每天都来这里进午餐。总是一个人。她似乎没有朋友。哈,瞧。她来啦。’

“与客厅里所有人不同的是,她戴了一顶帽子。那是顶非常迷人的软檐黑帽,很大,形状像男式的博尔萨利诺绅士帽。一条灰色的雪纺绸围巾疏松地在喉咙处打了一个结。帽子,围巾,最抢眼的就这两件东西;剩下的就是巴黎世家最普通不过的一套无领直筒帮巴辛绸黑色套装,不过却非常地合体。

“塔蒂说:‘她来自美国南方什么地方。名叫麦克劳德太太。’

“‘哈里·克林顿·麦克劳德?’

“塔蒂说:‘你认识她?’

“我说:‘我应该认识。我曾是她婚礼上的一名引座员。太不可思议了。哦,我的上帝,她最多不过二十二岁。’

“我叫服务生给我一张纸,给她写了个纸条:‘亲爱的凯特,我不知道是否你还记得我,不过我曾是哈里中学时的一位室友,是你们婚礼上的一名引座员。我将在巴黎逗留几天,非常希望能来看望你,如果你愿意。我住在洛提宾馆。阿瑟斯·内尔森。’

“我注视着她看过纸条,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然后写了一份回复:‘我当然记得啦。你离开的时候,若是我们可单独聊一聊,请和我喝杯白兰地。最诚挚的,凯特·麦克劳德。’

“塔蒂未在邀请之列,她竟没半点受到冒犯的感觉,反倒是为之着迷:‘我这会儿就不强求你了,但答应我,阿瑟斯,到时给我讲讲她的事。她是我见过的最最漂亮的女子。我原想她至少三十岁了。因为她的“眼睛”——那才叫真正的见识,真正的品味。她简直就是那种青春永驻的人儿,要我说的话。’

“于是乎,塔蒂离去后,我坐到了独自一人的凯特桌前,在她身旁的红色条形软座上坐下。让我意外的是,她还吻了我的面颊。我乍惊乍喜,不禁脸一红。凯特笑了——哦,她这是怎样的笑啊;这笑声常常让我想起炉火边闪亮的白兰地玻璃酒杯——她笑道:‘干吗不呢?我已经好久没亲吻过男人啦。除了餐馆男服务生、宾馆客房女服务生或商店店员,我也好久不曾跟任何别的人说过话了。我时常购物。我买的东西可以布置一个凡尔赛宫了。’我问她在巴黎多久了,住什么地方,生活大致情形如何。她说她住丽思酒店,她来巴黎差不多一年了。‘至于说我日复一日都干些什么——购物,试衣服,参观所有的博物馆、美术馆,骑马去布洛涅森林公园,看书,昏天黑地地睡觉,还有就是每天在这同一张桌子前吃午餐:我这个人没多少想象力,不过从宾馆走过来还是挺愉快的,而且也没太多的饭店能让一个年轻女子这样惬意地独自进午餐,而不让人多少觉得异样。甚至是这里的店主,沃达布勒先生——我觉得最初他肯定也以为我是个交际花什么的。’我于是说:‘不过这样的生活肯定相当孤单吧。你就不想和人交往吗?就不想有点变化吗?’

“她说:‘想啊。我想往咖啡里加一种别的利口酒。我从来没听说过的那种。有什么建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