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婚(第3/8页)

克里斯蒂安和加博尔穿着短皮夹克,后者胳膊上甚至还常挎着个男士小包,毕竟阿尔玛的老朋友克里斯蒂安在她的劝说下如今把这毛病给改了。

“快进来,”她说,“要不本和乔纳森就酩酊大醉了。”

莱奥紧紧抱住阿尔玛说:“衷心祝福,亲爱的!二十五年,我们别人谁也没做到,今后也做不到。”

阿尔玛回应了他的拥抱并小声说:“没人必须做到。这又不是比赛,这不仅仅是纯粹的运气,这你知道。”莱奥说:“嘿,运气,什么是运气?”接着他唱起莱昂纳德·科恩一首歌中的一句:“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他递给她一根大麻烟卷。“给你的,”他说,“想抽时自己抽。”

阿尔玛把大麻烟卷放进衣帽间小柜子的抽屉里,催促大家进了屋。就在大家互致问候时,海因茨和薇薇安也飘然而至,薇薇安穿着让人厌恶的自命不凡的皮大衣[13]。海因茨从自己珍藏的红酒中选出一箱带来当礼物,他是个了不起的红酒行家。薇薇安吻了吻阿尔玛的面颊,话痨地说:“你们结婚时我才十二岁,真是难以想象!”接着她摘下了因室内热度蒙上一层雾气的娜娜·穆斯库莉眼镜擦了起来。

当大家终于在餐桌旁落座时,安尼塔也到了,她总是迟到,总是衣着入时,也总是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这次带的是一大束花、三瓶香槟,一对送给银婚夫妇的银烛台。她哭了,拥抱着本和阿尔玛喊道:“二十五年,我无法想象!”

“那就别费这个劲,”乔纳森嘟囔道,“反正也总是就最初的那两三年美好,那时还有激情,那是打基础的时期。那之后就是一种混合体了:有偶然性、虚荣心、习惯和毅力。”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安尼塔喊道,几年前她跟乔纳森也曾有过一腿,“你也从未能把一段关系维持到超过两三年。”

“至少你们俩没像许多人那样,过着过着就散了伙。”海因茨试图缓和气氛地说。乔纳森马上回答道:“散伙往往比硬撑着死守在一起强得多。共生是以爱的名义牺牲自我人格。”

“你是想说我们俩是不幸的白痴?”本问道,乔纳森摇了摇头。

“不是,”他说,“但你们彼此靠得太近,就像两棵老树。你们之间不可能再有什么东西生长。”

瞬间一片寂静,阿尔玛又一次感到惊奇,一向被酒气包围着的乔纳森看问题总是那么敏锐,发议论总是一语中的。就好像他因平时的痛苦独处,一旦与他人交往则能火眼金睛地发现所有问题。安尼塔开启了香槟酒的软木塞,阿尔玛从厨房端来煲好的汤。

汤盛入每个人的汤盘中,古德龙必不可少地问道:“汤里真的没放肉?你们知道我是素食者!”此后大家举杯相碰。

“祝你们共度下一个二十五年!”善良的海因茨祝福说,安尼塔流着泪喊道:“那时候我就七十七岁了!”

“又不是你得跟本过二十五年,是阿尔玛。”海因茨边说边吻了阿尔玛,这位心说,再过二十五年,别,饶了我吧,本和她看上去就像两个陌生人。如果彼此太了解,朝夕相处,就没有可待发现的新东西了。乔纳森说得对,没有什么能够再生长了。一丝恐慌犹如颤抖掠过阿尔玛的内心,她慌的是,在自己彻底丧失自我之前,她这个布置得如此舒适和温馨的家,她这种看上去这么幸福的生活将面临什么。

她的土豆胡萝卜奶油汤大获成功,裹了一层面的里脊此刻正在烤箱中烘着,为古德龙则准备了菜蓟配荷兰蛋黄酱。薇薇安讲了她新聘用的清洁女工的事,这位清洁女工害怕在海因茨存放着非洲脸谱的房间打扫卫生。她来自菲律宾,害怕一种什么巫毒魔法。“她就是那么笨。”薇薇安说,海因茨有些不耐烦地答道:“别抱着你的那些偏见不放了。这不是笨,这是她对自己国家文化、宗教和古老恐惧的深信不疑。”薇薇安的脸马上就红了,海因茨则透露了他是怎么解决这个难题的。“我在一家纪念品店买了一个便宜的脸谱,”他说,“它看上去跟那个真的一模一样,然后我和她一起在花园把那个新买的烧了。我们稍微变了点儿戏法,现在恶魔被驱走了,她又可以无所畏惧地打扫我的办公室了。”大家都为他的点子鼓起了掌,海因茨喝了一口酒,然后略带不满地转身对薇薇安说:“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薇薇安傲慢地反驳道:“解雇她要简单得多。”

安尼塔有个清洁女工,她不愿擦一面双件套的威尼斯镜子,因为她认为打碎的镜子会带来厄运,人不该去碰。

“我费了很长时间向她解释吹玻璃工艺是怎么回事,罗马帝国时期还无法制作这么大的完整镜子。可她就是听不进去,‘镜子坏了会带来厄运。’她说。你们设想一下,这么漂亮的镜子我得为此摘下来。”她问阿尔玛,“顺便问问,你想不想要?挂你这儿正合适,我现在反正也不愿再照镜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