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卡罗来纳 North Carolina(第16/16页)

伸张正义的事,市民们见过的已经难以计数,但当场定罪的大戏还是一次新的体验。这让他们觉得紧张不安。他们现在不仅是旁听的,还成了陪审员吗?他们面面相觑,寻找答案。一位老先生把手卷成喇叭筒放到嘴巴上,大声叫嚷着废话。一颗吃剩下一半的苹果砸中了科拉的肚子。音乐台上,演员们站在那儿,手里提着乱七八糟的帽子,一副泄气的模样。

贾米森出现了,用一块红色的手帕擦着脑门。自从第一个夜晚以后,科拉就再没见过他的脸,可她听到了星期五晚会结束前的每一次演讲,每一个笑话和宏大的宣言,对种族问题和本州地位的呼吁,还有宰杀祭品的命令。晚会进程的中断让他有些慌乱。贾米森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雄壮的咆哮,显得尖厉刺耳。“这事儿闹的。”他说,“你不是唐纳德的儿子吗?”

马丁点点头,他软绵绵的身体在无声的哭泣中颤抖。

“我想你爸爸一定觉得很丢脸。”贾米森说。

“我不知道他做什么。”埃塞尔说。她往前挣扎着,可是黑夜骑士们死死地抓着她。“他自己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马丁把头扭开了。不看门廊上的人,也不看这些市民。他扭过脸,望着北方弗吉尼亚的方向,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在那儿生活,摆脱了家乡。

贾米森做了个手势,黑夜骑士们拉着马丁和埃塞尔走向公园。种植园主把科拉仔细端详一番。“这下有的瞧了。”贾米森说。他们事先安排的受死者正在侧台候场。“我们要不要把两个黑鬼都做掉?”

高个子男人开了口:“这一个是我的。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

贾米森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他很不习惯别人无视他的地位。他请陌生人报上家门。

“在下里奇韦。”那男人说道,“猎奴者,走南闯北。这一个我已经追了很长时间。你们的法官了解我的一切。”

“你不能跑到这儿来逞强撒野。”贾米森意识到,他那些老观众正在屋外晃悠,怀着叵测的期望注视着他。听到他嗓音里一波新的颤抖,两个黑夜骑士,都是年轻的伙计,上前围住了里奇韦。

里奇韦对这种场面表现得不以为然。“你们这些地方都有自己的风俗——我明白。玩得开心点儿。”他这个玩字,好像是从一个懂得节制的牧师嘴里说出来的。“但它不属于你们。逃奴法案规定,我有权将这份财产送还它的主人。我的目的就是这个。”

科拉抽抽搭搭地哭着,觉得脑袋好重。她头晕眼花,特伦斯打过她以后,她就是这个样子。这男人要把她交还给他了。

把科拉丢下楼梯的黑夜骑士清了清嗓子。他对贾米森解释说,正是猎奴者把他们带到这户人家的。此人当天下午已经拜会了坦尼森法官,提出了正式的要求,不过法官大人当时正在按照惯例,享用星期五的威士忌,很可能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没人愿意在晚会期间抄家,但里奇韦执意如此。

里奇韦往人行道上啐了一口烟草汁,正落在几个看热闹的人脚下。“赏钱归你了。”他告诉菲奥娜。他略一欠身,抓住科拉的胳膊,拽她起身,“你用不着害怕,科拉。你要回家了。”

一个有色人小男孩,十来岁的样子,赶着一辆四轮马车,吆喝着两匹马,穿过人群拥挤的街道跑过来。换了任何一个场合,看见他身穿一套定做的黑色礼服,头戴一顶高筒大礼帽,都会满头雾水。在戏剧性地抓获同情者和逃犯之后,他的出现将这个夜晚推进了奇异的境界。不止一个人以为,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实为星期五娱乐节目的新花样,一出刻意编排的大戏,用来打破每周短剧和私刑杀戮的千篇一律,平心而论,杀人这事已经越来越不容易出彩了。

在门廊下面,菲奥娜正在对一群爱尔兰区的姑娘滔滔不绝。“在这个国家,一个女孩子要想有出息,就得照顾好自己的利益。”她煞有介事地说。

里奇韦骑上马,跟他在一起的除了那个男孩,还有一个高个子白人,留着棕色长发,脖子上挂着一条人耳穿成的项链。他的同伴给科拉上了脚镣,接着把链子穿过马车地板上的铁环。她在长凳上找了个位置坐下,随着每一下心跳,她脑袋里也在一跳一跳地往死里疼着。他们启程时,她看见了马丁和埃塞尔。他们已经让人绑到绞刑树上了。他们哭泣着,吊起来了。疯狂的群众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市长贴着他们的脚边钻到里面。一个金发女孩捡起一块石头,朝埃塞尔掷过去,正好砸在她脸上。埃塞尔尖声惨叫,一堆市民哈哈大笑。又有两个孩子捡起石头,砸向这老两口。市长叫啊,跳啊,更多的群众弯下了腰。他们扬起了手臂。市民们蜂拥向前,后来科拉就看不见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