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治亚 Georgia(第13/21页)

“现在你要跟我走吗?”西泽问,“一直在想早该走了。”

她看不透西泽。在那三个早晨,她遭到鞭打时,西泽就站在人群前列。奴隶们观看同为奴隶的遭受凌辱,是进行品德教育的一贯做法。表演期间,临到某一时刻,也许不止一个时刻,所有人都不得不背过脸去了,因为他们对那奴隶的痛苦感同身受,想到或迟或早轮到他们惨遭鞭打的那一天。是你在那儿,即使现在不是你。但西泽没有退缩。他没有直视科拉的眼睛,而是看着比她更远的某处,某个大而难以辨识的东西。

她说:“你认为我是护身符,因为梅布尔逃走了。但我不是。你看到我了。你看到了你一旦动了那种念头就会发生什么。”

西泽不为所动,“等他回来就惨了。”

“现在就很惨。”科拉说,“一直都很惨。”她撇下他走了。

特伦斯订购了新刑具,这才是大安东尼受罚推迟的缘由。木匠们彻夜赶工,将枷锁打造完成,还用做作且不无幼稚的雕花加以装饰。人身牛头的弥诺陶洛斯,乳房丰硕的美人鱼,加上别的珍禽异兽,在木头上嬉戏寻欢。刑具装设于前草坪,四周绿草如茵。两个工头把大安东尼锁牢,让他悬吊在那儿,这是头一日。

第二天,一队来宾坐着四轮大马车驾到,个个都是有德行的人物,来自亚特兰大和萨凡纳。优雅的女士和绅士,是特伦斯外出公干时结识,还有一位伦敦的报馆记者,专程前来报道美国风情。草坪上铺设餐桌,他们围坐而食,细细品尝艾丽斯做的鳖汤和羊肉,奉上对厨师的种种赞美,反正她本人绝不会听到。他们用餐期间,大安东尼受着鞭刑,而他们细嚼慢咽。报馆的记者一边吃东西,一边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甜点上来了,宴饮者移入室内,以躲避蚊子叮咬,与此同时,对大安东尼的惩罚还在继续。

第三天,午饭时间刚过,地里的工人便奉令返回,洗衣妇、厨子和牲口棚的帮工放下手头的活计,大屋的仆役也离开了护养岗位。他们聚集到前草坪上。兰德尔的客人们啜饮着加香朗姆酒,大安东尼身上泼了油,烧烤开始了。看客们听不见他的尖叫,因为他的男根在第一天就给割掉了,塞进他的嘴巴,又做了缝合。刑具冒着烟,烤焦了,烧坏了,木头上的人鱼鸟兽在火焰里扭动,好像活了一样。

特伦斯对南半区和北半区的奴隶们发表了讲话。他说,现在我们是一个种植园了,目标和道路都得到了统一。他对兄长的去世表达了悲痛,又说自己已得到安慰,因为他知道詹姆斯与父母在天国重聚。他一边讲话,一边走到奴隶们中间,手杖轻戳地面,摩挲小黑崽子的头,爱抚一下南半区的老忠仆。碰到一个以前从没见过的半大小子,他先检查了他的牙齿,接着扳过男孩的下巴,瞧个端详,点点头,表示满意。他说,为了满足全世界对棉制品的无度需求,每一个采摘工每天的定量,都将根据他们上一年收获时录得的数字,按一定的比例加以提高。棉田将进行重组,以适应更高效的分行数目。他走过去。他抽了一个男人耳光,因为此人眼见自己的朋友在刑具上剧烈地抽搐,竟然哭鼻子了。

特伦斯走到科拉面前,把手滑进她的衣服,握住她一只乳房。他使劲捏着。她没有动。从他开始发表讲话,就没人动过,甚至没人捏一捏鼻子,以抵挡大安东尼的肉烧焦时发出的臭味。他说,除了圣诞节和复活节,宴会一律停办。所有的婚事都将由他亲自安排和批准,以确保男女般配和优生优育。星期天离开种植园外出务工的,将课征新税。他对科拉点点头,继续在他的非洲人中间漫步,分享他的改革宏图。

特伦斯结束了讲话。奴隶们明白,在康奈利下令解散之前,他们还动弹不得。萨凡纳的女士们从大酒罐里加添了饮品。报馆记者打开一本新的日记,重新做起了记录。特伦斯老爷回到来宾中间,一起出发,去巡视棉田了。

她过去不是他的人,现在是他的了。或者说,她过去一直是他的,只是她现在才知道这一点。科拉的注意力脱身而去。它在某个地方飘浮,远远地,越过了那燃烧的奴隶、大屋和划定兰德尔家地产的界线。她努力从一个个故事当中,通过对见过它的奴隶的叙述,给它填入细节。每当她抓住某种东西——无瑕的白色石头建筑,视野里一棵树都没有的广阔海洋,不为任何主人服务而只给自己干活的有色人的铁匠铺子——它都像一条鱼,自由地蜿蜒前行,然后飞速地跑掉了。如果她想留住它,就必须亲眼看到它。

她能跟谁说呢?小可爱和奈格会替她保守秘密,但她害怕特伦斯的报复。她们要不知情,最好是真不知情。不,唯一一个她能与之讨论这个计划的人,就是它的设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