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情同手足(第23/29页)

车站经理室内的人们如同熄灭的信号灯一般,仿佛这里的电线也已断掉,人们失去了电流便无法动弹。他们漠然地看着她,她让他们继续发呆也好,按动开关让他们动起来也罢,他们似乎都无所谓。车站经理不见了,总工程师也找不着人,两小时前还有人在车站见到过他,后来便没了踪影。经理助理想来想去,决定主动打电话给她,其他人则都在袖手旁观。负责信号灯的技术员有三十来岁,书生气十足,一直不停地辩解着:“塔格特小姐,从没出过这样的事故!连锁系统从来就没有瘫痪过,也不应该瘫痪。我们知道自己的工作,并且也有能力做好——但系统不能在不该坏的时候坏啊!”她看不出那位已经有着多年铁路工作经验的老调度员究竟是故意装糊涂,还是由于这几个月来无从施展他的才智,变得明哲保身,从而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塔格特小姐。”“我们不知道该向谁请示,又该请示什么。”“没有应付这种紧急情况的相关规定。”“甚至连一旦出了这种情况,谁应该来负责处理的规定都没有!”

她听着,一言不发地抄起电话,要求接线员替她接通远在芝加哥的南大西洋铁路公司的总裁,哪怕是把他从家里的床上叫醒也在所不惜。

“是乔治吗?我是达格妮·塔格特,”当电话中传出她素日的竞争对手的声音时,她说道,“能否把你们芝加哥终点站的信号工程师查尔斯·穆雷借调给我二十四小时?……是的……对……让他尽快坐飞机赶过来,跟他说我们会支付他三千块的报酬……对,只用一天……没错,情况是很严重……对,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自己出钱,给他现金,只要能让他赶上头一班飞机,出多少钱都行……没有了,乔治——塔格特公司连一个能干事的人都没了……是,我会去准备所有的文件、豁免手续和特殊紧急情况下的批准材料……谢谢了,乔治,再见。”

她一挂上电话,便快速地对面前这些人吩咐起来。她不想忍受屋里的沉寂,不想听任塔格特车站在失去往日隆隆作响的列车车轮声后陷入寂静,不想听到在这沉寂中不断重复着的那句话:塔格特公司连一个能干事的人都没了。

“立刻让救援列车的车组人员做好准备,”她吩咐着,“命令他们马上赶到哈德孙铁路,把那里属于公司的照明、信号和电话上的铜缆拆下来,在清晨之前送回这里。”“可是,塔格特小姐!咱们在哈德孙的铁路运输只是临时停止而已,联合理事会没有批准我们去拆铁路呀!”“这事我来负责。”“可是没有信号,救援列车怎么从这里出去呢?”“半小时后就会有信号了。”“这怎么可能?”“跟我来。”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他们跟着她匆匆地走下旅客站台,从静止的列车前一堆堆挤来挤去的乘客中穿过。她快步跨上一条狭窄的过道,经过了伸向四方的迷宫般的铁轨,经过了一盏盏熄灭的信号灯和无人扳动的道岔,在塔格特车站偌大而静谧无声的地下通道内,只能听见她穿的绸面凉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声响,以及她身后人们那拖拖沓沓、似乎极不情愿的脚步声——她急匆匆地向亮着灯的A控制塔奔去,在黑暗中,遍体是玻璃的控制塔像是一座失去了佩戴者身体的皇冠,被架空在一片空荡荡的铁轨之上。

控制塔的指挥对他所干的这份要求格外精确的工作已经熟练无比,她刚一开口,他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然后只是生硬地说了声,“遵命,小姐。”还没等随她一起来的人沿着用铁架修成的塔梯上来,他就已经又俯身在了图表前,严肃地考虑着如何去完成这样一项在他漫长的职业生涯中从未做过的丢人的任务。他只是用带着愤慨和与她同样的坚韧的眼神看了看她,她便知道他已经完全懂了。“先干吧,干完再去想别的。”虽然他并未多话,她还是说了这么一句。“遵命,小姐。”他木然回答道。

他这个位于地下高塔顶上的房间犹如一座玻璃阳台,俯瞰着曾经是全世界周转最快、最多,也是最井然有序的车流。他经过培训,可以详细地记录下每小时超过九十列火车从这里经过的路线,在玻璃窗前,看着它们通过星罗棋布的轨道和道岔转换的指挥,安全地进出车站。可眼下,他却头一次俯瞰着干涸的隧道内空空荡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