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一章(第8/10页)

她感觉到了那种学者的女儿对得奖学金念大学的人的鄙视,她觉得阿波罗和阿德米图斯[229]混在一起给人的厌恶完全不能和提金斯被埋没在这样一群东西里相比。

她说:“没必要大喊大叫的。你可以进来等。”

无论如何,提金斯必须要不受打扰地和她妈妈说完话。她带着这个家伙绕过了大厅的一角。似乎有种无线信号把她和楼上的对话联通了起来。她能感觉到它穿过来,斜着穿过上面的墙,然后再排成垂直的波浪,穿过天花板,它好像阵阵波浪在她头脑里冲击、搅动她的头脑。

她拉开了拐角空房间的百叶窗。她不想单独和这个充满仇恨的人待在黑暗里。她也不敢上楼去警告提金斯。不论花多大的代价,一定不能打扰他。说她妈妈这么做很狡猾,这是不公平的。那只是本能,全能的上帝安放在她胸中的[230],就像人说的那样……然而,那也是种维多利亚时代早期的本能!它本身就非常狡猾。

那个充满了仇恨的人嘟嘟囔囔地说:“我看,他也被卖了。这就是为了升职把你老婆卖给将军们的后果。他们是帮狡猾的家伙,但是他干得过火了。坎皮恩反悔了,不过,坎皮恩他也干得过火了……

她正朝窗外看去,看着绿色的广场的对面。光亮是一种舒服的东西。你在光线里可以更深地呼吸……维多利亚时代早期的本能!维多利亚时代中期的人就不得放宽松些了。她妈妈,站在维多利亚时代中期的思想潮头,不得不承认“不正规的结合”也是道德的,只要那两个人是品格高尚的人。但是品格高尚的人不会在不正规的结合里有肉体关系。因此,她所有的书里给你看到的都是品格高尚的人出于思想投契或者彼此怜悯而组成了不正规的结合,但是从来不会走到那必然的最后一步。从道德上来说,他们可以这么做,但是他们不会。他们既要和道德那只野兔一起逃跑,又要和宗教那群猎狗一起捕猎……不过,当然,她不能因为事情出在她自己女儿身上就不承认自己整个信念的基础!

她对那个家伙说:“对不起!”

他之前在说:“他们太他妈狡猾了!他们干得过火了!”她晕了,她不知道他之前在说什么。她的头脑记住了他的话,但是她不明白它们是什么意思。她之前一直沉浸在对早期维多利亚思想的思考里。她记起了那段长长的——就叫“关系”吧,在伊迪丝·埃塞尔·杜舍门和小个子文森特·麦克马斯特之间。伊迪丝·埃塞尔全身罩着不透明的绉绸,像个寡妇一样沿着那些她现在就能看到的广场对面的围栏鬼鬼祟祟地走着,走向她品格高尚的通奸,周围是维多利亚中期英格兰的压低了声音的掌声。如此的谨慎而正确!……她要照顾好她的想法,的确是。[231]控制得真好!……好吧,她曾经耐心过。

那个人痛苦地说:“我那个肮脏、该死的猪猡一样的叔叔,文森特·麦克马斯特。文森特·麦克马斯特爵士!还有这个家伙,提金斯,都合起伙来害我……还有坎皮恩……但是他干得过火了……在基地的时候,有个家伙跑进了提金斯他老婆的卧室。然后坎皮恩就把他踢到了前线,让他去送死。她的另一个爱人,你懂了吧?”

她听着,集中了全部注意力听着。她想要能够……她也不知道她想要能够做什么!

那个男人说:“爱德华·坎皮恩爵士、少将、维多利亚十字勋章获得者、圣麦克和圣乔治骑士团骑士,呜里哇啦,等等等等。他太狡猾了。太他妈狡猾得让人受不了了。坎皮恩把提金斯踢到前线去送死,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节闷罐车厢里去师部报道——提金斯,他老婆的情人,还有我。提金斯成了那个该死的蠢货的告解牧师,就像个该死的修士。告诉他在死的时候——在死亡的瞬间[232],不过,你又不知道这句拉丁文是什么意思!——你的感官会完全麻痹,你既感觉不到痛苦也感觉不到恐惧。他说死亡就和麻醉差不多。那个颤抖的哭哭啼啼的蠢蛋全听了进去……我现在还可以看到他们,在一节闷罐车里,在一段铺在路堑上的铁道里。”

她说:“你是有弹震症吗?你现在像是得了弹震症!”

他像一只暴怒的獾子,说:“我没有!我有个糟糕的老婆,就像提金斯的。至少她不是那样糟糕,她是个有欲望的女人。她也要满足她的欲望,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把我从军队里踢出来。但是至少我没有把她卖给将军们,卖给爱德华·坎皮恩爵士、少将、维多利亚十字勋章获得者、圣麦克和圣乔治骑士团骑士,等等。我第二次请了假去离婚,但是又没有成功。然后我又一次请假去离婚,还是没有离掉她。这是有违我的原则的。她和一个大英博物馆的古生物学家住在一起,他还丢了工作。我欠提金斯那个家伙一百七十英镑。因为我请假去离婚。我没法还他钱。我没有离婚,但是我和我老婆把钱用了,还有她的朋友,一起到处逛。这是出于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