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二章(第5/7页)

他的事情乱成这样,这就是他麻烦的核心。他陷进了吓人的麻烦事里,没完没了,也解得开——不,她的意思是解不开[39]!——的麻烦,其他人在替他难过,而他却心不在焉地走开——撞进更多的麻烦里!将军开车撞上轻便马车就是他生活的象征。他走在自己该走的那边,什么错都没有,但他就是要在万恶的汽车载着将军们跑来跑去的时候坐在轻便马车上!然后,女人付出了代价!——在这件事上,她真的付出了代价。他们驾车用的是她妈妈的马,虽然他们让将军赔了钱,打官司的钱却是赔偿的两倍……而她的,瓦伦汀的,名声也给毁了,因为她凌晨的时候和一个男人单独坐在轻便马车里……不管他有——或者是因为他没有?——在任何形式上“侮辱”了她,在那整个——噢,那个美好、迷幻的夜晚——她注定会被人说给他生了个孩子,然后她也注定要担心他可怜的名声。当然这事他办得很差劲——她是那么年轻、纯洁,一位如此著名,虽然一文不名的人的女儿,更别说还是他们的父亲的最好的朋友。“他不该干这事!”他真的不应该……她听见他们都这么说,现在依然如此!

好吧,他没干!……但是她?

那个奇妙的夜晚。那是快到黎明的时候,在微弱的晨光下,天空有点发白,他们驾车时雾气几乎要漫到他们的脖子了。一颗硕大的星星!她记得只有一颗硕大的星星,虽然,严格说来,那时还有点残月的印迹。但是那颗星星就是她的伴郎——她的马车就是系在它身上……他们还在引用……争论,她记得是:

你会为躺在火葬堆上的我哭泣,迪莉娅,

给我的亲吻中混着泪水……[40]

她突然大声地念出来:

晨光和启明星

还有声清晰的召唤

希望在沙洲上没有呻吟

当我……

她说:“噢,你不该引用这个的,我亲爱的!那是丁尼生[41]!”是丁尼生,但又已然不同了!

她说:“不管怎么说,那时候亲了都只是个不通人事的女学生的恶作剧,但是如果我现在让他亲了我,我就是个……”她会是个什么来着……通奸者?……犯人!通奸犯更合适!的确更合适。那为什么不是偷人犯?你不能这么说,你必须得是个“冷血的偷人的!”要不道德规则就荡然无存了。

噢,但是肯定不是冷血的!……那,故意的!……这也不是用来描述那个过程的词。接吻的过程!真是有些滑稽,用文字来描述情感状态!

但是如果她现在去林肯律师学院,然后那个麻烦张开它的双臂……那她就是“故意”的。那简直就是“自找麻烦”这个词最完整的说明。

她很快地对自己说:“这边通向疯狂!”[42]

又说:“这样说真没脑子!”

她让自己的头脑告诉自己,两年前她和一个男人有过一段恋情,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世界上不可能有,比如说,快要二十四或者二十五岁却没有经历过几段恋情的女教师,就算所谓的恋情不过是某一周的每天下午都有位先生在茶店里一边吃一片西梅蛋糕一边放肆地盯着她看——之后就消失了——但是你至少得有段曾经差点发生的恋情,要不你没法继续当女教师,或者政府部门女职员,或者有点地位的打字员。你把它塞到你心里最深的地方,然后在周日早上,在等待那顿绝对不够吃的午饭的时候,就把它拿出来,在心中幻想出西班牙的城堡,你就是城堡里那戴着响板、扭动美臀的女主角,在身后留下一串热辣辣的回眸,就像这样!

是的,她和这个诚实、单纯的家伙有过一段恋情!大好人!说不清楚的好——就像已经去世的阿尔伯特[43],王夫!就是那种无助、一意孤行的家伙,她根本就不应该引诱这样的人。简直就跟开枪打驯良的家鸽一样没有挑战!因为他有个天天上画报的交际花老婆,而他只能坐在家里埋头计算统计数据,或者和她亲爱的、著名的、头脑不清楚的妈妈喝茶,帮她确认文章里的事实。因此一个女人引诱了他,然后他……不,他没有把诱饵完全吞下去!

但是为什么?因为他是个好人?

非常有可能。

或许还因为——这是她和建筑空中城堡的材料一起深埋内心的不敢面对的想法!还是因为其实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们俩在茶会上彼此围绕着旋转——或者说是他围着她旋转,因为在伊迪丝·埃塞尔的茶会上,她永远是坐着的,像颗固定的小星星,坐在茶壶后面给人递茶杯。但是他会心不在焉地在房间里漫步,看看一排排的书脊,有的时候会教训教训某位来客,最后总是会转回她的旁边,说上一两句话。他那个美丽的——美丽得让人心痛的妻子——由某某伯爵的二儿子陪着沿着海德公园的林荫道大步走来……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