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一章 演出(第7/8页)

“嗯,我现在一个人了……没有主人了!”

“没有主人”这句话又引得大家发笑。他继续对着观众挤眉弄眼,轻轻地用耳语般的声音说:

“老爷被抓到地狱里去了!”

此刻观众的热情几乎没有上限!加上他说话时的表情,那张洋洋得意的鬼脸,真的使你不得不拍手称快。但是克特里尔的这种快乐没有持续多久。当他刚抓了一瓶酒,倒了一杯酒要喝的时候,魔鬼又蹑手蹑脚地潜回来了。它们一下抓在他的臀部上。克特里尔高呼着,害怕得不敢转身去看。他也不能反抗,他无法离开手中的酒瓶和杯子。他恐惧得张开嘴,坐了半分钟,向观众翻起白眼,投去胆怯恐惧的眼神,简直像一张静止的画一样。最后,他终究被魔鬼带走了,手里还拿着瓶酒,双脚乱踢,尖叫着、呐喊着。即便到了幕后还能传出他的哭喊声。大幕落下,观众们都哈哈大笑,每个人都非常兴奋……乐团开始奏起了卡玛林司卡耶曲。

一开始声音轻轻柔柔的,几乎听不到,但主旋律渐渐响了起来,节奏加快,传出巴拉莱卡琴板上雄壮的叩击声……这是卡玛林司卡耶曲中最好的一段,如果格林卡[31]无意间在我们监狱里听到他这首曲子,那该多有意思啊。音乐伴奏的默剧开始了。在整出默剧中,卡玛林司卡耶曲一直伴奏着。故事发生在一间农舍小屋里。舞台上是一个磨坊主人和他的妻子。磨坊主人在角落修理马具,妻子在另一个角落纺织亚麻布。妻子由希洛特金扮演,磨坊主人由涅兹维塔耶夫扮演。

我注意到,我们整体的布景是非常简陋的。在这场戏里和前面的那场戏,还有其他的几部戏里,更多时候,你要用自己的想象力去补充你所看到的。用一条地毯或毛毯代替墙壁,旁边再放几张破旧的屏风。左侧没有东西遮挡,连睡觉的铺板也被看到。但观众并不苛求,愿意用想象力去弥补现实,特别是囚犯是很擅长这么做的,“说是花园,就把它当作花园好了,说它是屋子,就把它当作是屋子好了,说它是农舍,就把它当成是农舍好了。都是一样的,没有关系。”

希洛特金扮演的年轻农妇很漂亮,观众里传出一些低语的赞美声。磨坊主人做完工作,拿起他的帽子和鞭子走到妻子跟前,用手势告诉她,他要出门了。但如果在他外出时,妻子接待任何人,那么……他指了指手中的鞭子,妻子听了点点头。这鞭子可能是她非常熟悉的。丈夫刚走出门,他的妻子就在背后挥起了小拳头。有人敲门了,一打开,是个邻居,也是一位磨坊主人,留着胡子,穿着大衣,手里拿着一件礼物——一条红围巾。农妇笑了,邻居刚要拥抱农妇,突然又有人敲门。躲到哪里去呢?她迅速地把他藏在桌子底下,她又开始装作纺麻。门口出现了另一个崇拜者,这是一位穿军服的书记官。演到这里,这场默剧是无可挑剔的,手势是明白无误的。甚至有人可能会怀疑,从这些即兴演员身上,不禁会联想到在俄罗斯有多少这样的天赋和精力被扼杀了,有多少处于失去自由的痛苦命运中!但那个扮演书记官的囚犯可能曾在省级或家庭剧院里演过戏,他认为我们的演员个个都不合格,连在舞台上如何走步都不会。于是在他上场的时候,摆出那种在旧式剧院里经典的英雄走步姿态,还没有跨出另一只脚时突然停住,折腾着整个身体,仰头自豪地看一眼周围,然后又再迈出另一步。如果这样走步是对经典英雄的调侃,那么对于一位军事书记官来说,就更是一个有趣的漫画场景。但是,观众心里大概想,可能就应该是这样的,因此这个瘦高个的书记官所走的步数就成为一个既成事实,没有太多的批评。

书记官才刚走进舞台中央,又听见敲门声。农妇再次受到震惊。现在把书记官藏到哪里去好呢?把他藏在箱子里锁上吧。书记官于是爬进了箱子,女人为他阖上盖。这一次的嘉宾是特殊的,这是一种特殊的爱。进来的是一个穿着僧服的婆罗门僧人[32],观众一下子再也无法控制他们的笑声。婆罗门僧人是囚犯考斯金扮演的,演得非常优美。他有着婆罗门式的身材。他用手势向农妇表达了自己的爱。他向天举起双手,然后将它们交叉放在胸上。他刚要对农妇做出温柔的举动时,响起了沉重的敲门声。从敲门声中可以听得出这是屋子的主人。吓坏的女人不知所措,婆罗门僧人发狂一样旋转着,恳求她把他隐藏起来。她急忙把他藏在柜子后面,而自己却忘了去开门,径自奔向她的纺织机纺纱,忽略了她丈夫的敲门声,恐惧得搓捻着手中并没有的线,把纺锤掉在地上,却好像还在转动纺锤似的。希洛特金演得非常好,成功地塑造这个恐惧的农妇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