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跋(第9/9页)

这些男孩子们,精力都旺盛得很。平日再跋扈的,却也要做舍堂文化的螺丝钉。半夜里,听到敲门声。然后是怯怯的声音,央你喝一口他们煲的“楼汤”。你喝了一碗,便是欣喜得连声道谢,反让我不好意思。我是这层里唯一的研究生,是受礼遇的。不受约束的还有一个是非裔交流学者,据说来自剑桥。还保留着乡风,最喜裸着身体穿过走廊,走进洗澡间。边洗澡边大声地歌唱,唱的也是乡音乡调。浪里黑条,有哗哗的水声,若是和上非洲鼓,便是现场的民俗风情秀。听多了,便不再意外。后来他走了,整个楼层,便无可挽回地寂寥下来。

再后来,也曾在东区的海滨小住。姑祖父母因为身体的缘故,搬去了空气清新的西贡。所以看到的海,多半是那里的。时常带了小狗Bobby去游水,它爱海水的程度,简直如同半尾鱼。

黄昏时候,市区中心的海岸,看得见依岸而泊的小艇。艇上是各色刚刚捕捞上来的海鲜。海蜊、生蚝、象拔蚌和红杉鱼,都整整齐齐地搁在桶里。船娘卷起裤管站在船上,微笑地看着你,等着你挑拣。脸上是海水在余晖照耀下的光影。远处海天一色,交汇处有火红燃烧的云在流动,很美。

大约有家的感觉的,还是现在的住处。和日常相关,每天下了班,回来了,便是这个地方,仿佛一个若有若无的盼头。然而去年的时候,叶老先生去世了。高寿九十二。隔壁的单位,便空了许久。过年的时候,搬进来两个年轻人,据说是先生的侄孙夫妇。面貌都很和气。男的戴着眼镜,斯文地笑。女的干练些,搬家的时候,似乎独当一面。二人形容勤勉简洁,是典型的香港人的样子。周末的清晨,隐约响起的是容祖儿和郑秀文的歌声。京胡和《法门寺》的唱段,是再也听不见了。

庚寅年于香港

[1] James A Mirrlees,即詹姆斯·莫里斯,激励理论的奠基者,在信息经济学理论领域做出了重大贡献,1996年获诺贝尔经济学奖。——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