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5/12页)

詹妮是美国人,美国人就在下头骂。谁他妈造的字?

俄国人朝后一指——中国人。

中国人便摇头晃脑,一脸得意。

突然,一个纸团飞上黑板,击中黑妞的手臂。黑妞打开一看,看護婦三个字写得很大,于是照葫芦画瓢般描了上去,总算得以解脱。詹妮下课后遍寻绿色和平组织的救援者,说是要请喝咖啡,狄克大言不惭地说是他干的,说这种英雄救美女的事情除了他以外无人肯为,詹妮不信,说狄克那双臭手写不出这么漂亮的汉字。

只有邱大伟知道,那个字条是班长陆小雨投的,他看得出,小雨外表冷静,内里并不如此。他认为陆小雨虽沉默寡言,伹是爱帮助人,有时帮得很没有原则,比如向詹妮扔纸条这神事情。

因为都是久野室内的研究员。所以邱大伟发现小雨对二战期间一九四三年日军华北治安作战的史料特别感兴趣,而那正是他的研究课题。他常常见她俯在那些积满尘土,发着霉味的资料上工作到深夜,作为一个女性,研究咀嚼那些满是血腥的、充盈着杀戮气息的文字未免太残酷,太不合情理,而小雨却干得非常认真,甚至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邱大伟在中国女性而前没有在日本女性面前那种油然而生的优越感。中国女性似乎更注重男人的内在气质,与小雨在一起,他有着本能的自惭形秽,他认为小雨太孤傲,太冷漠,太难接近,心里装了太多的沉重。

俩人在资料室相遇,小雨啃着一根冰凉的热狗,埋头文牍之中。热狗上红艳的西红柿酱沾了小雨一嘴,使人觉得她在吞食着某种让人难以想象的物件,尤其在这充满二战的尘埃中。

邱大伟在自动售货机前买了一杯热咖啡,搁在她的桌前,小雨抬起头,见是邱大伟,礼貌地点点头,却没说一个谢字。邱大伟觉得这样很好,这种开端令他满意,他怕的是那种没完没了的推让和客气,还好对方没有这样做。

邱大伟在小雨对而的桌前摊开作业本,开始翻译山田留的作业——翻译一段山田的早年诗作《风雨的季节》严格地说,邱大伟连日本话也不能全部理解,更谈不上日本的诗,他一看那些毫无语言规律的词头就大了,眼前立时一片模糊,看了一眼对面的小雨。她仍在专心地查阅资料,在准备复印的部分夹上了纸条,嘴上的西红柿酱已不见踪影,咖啡也只剩了半杯。小雨翻阅的是《大东亚战争全史》,那是日本侵华期间曾担任过大本营陆军部作战科长的服部卓四郎以及当时日本某些高级官员所撰写的回忆录,具有一定的权威性。当然,其中的内容也让中国人不能接受。陆小雨研究的专题是残留孤儿,应更多地涉及日本现在的政治、经济,也涉及到这些人由中华民族跨入到大和民族,由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进入到完全的资本主义社会这一变更,这对整个人类来说是一种很不正常的社会现象。久野寻找中国研究员与他共同承担这一课题的研究,正是他的高明之举,如果只有日本人,那么这个课题只能完成一半,对中国人的心理、观念等等将是空白。但令邱大伟不解的是陆小雨却将全部业余时间放在了侵华日军华北治安作战这一段历史上,她在其中执著地寻找着什么。

山田艰涩的诗令他索然无味,他不得不向对面的小雨发出求救信号。

喂,换换工怎么样?

小雨望着他。

我是说,我帮你查资料,你帮我做作业。

翻译那首狗屁不通的诗?

对。

拿来我看看。

邱大伟将自己的大作惶恐呈上,他知道这是一篇不及格的作业。孰料小雨却说。译作与原作相得益彰,珠联璧合,合拍极了。

真的?受到夸奖,邱大伟很激动,他走到小雨旁边,看自己翻译的诗,情不自禁念道。

起风了,下雨了,

风大爷和雨大妈在森林相会了。

乌鸦在喊。

该收稻子了!

美吗?陆小雨扭过脸来反问他。

日本人的诗跟日本人的语言一样,不知所云,邱大伟喃喃道。

陆小雨将邱大伟的译作认真改过,邱大伟读了两遍,觉着还行,他说。这首诗译成英语、俄语,还有那个DANFA语,不知会是什么情景。

小雨说。好不了哪儿去,山田让大家这样做,纯粹是心理的满足,他既不懂汉语也不懂俄语,译对译错都无关紧要。大伟细想想说。也是。

你为什么要研究这些东西?大伟终于忍不住了。

为了寻找一个人小雨说。

谁?

我的叔叔陆浚紫,他消失于这个时代,这个地区,严格说是五月十六日。

那正好是日寇的滏州屠城。

不,是屠城后的第三天你认为能在回忆录中找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