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二 十 一 · 滦 阳 续 录 三(第5/17页)

程鱼门的胡须很重,任子田因他纳妾,讲了这个故事和他开玩笑。程鱼门听了这个故事,也笑了起来。之后他说:“这狐狸实际上很健谈,你讲得还不详细。”于是讲了上述的内容。因为觉得他讲得很有道理,所以追忆着记录了下来。

《吕览》称黎邱之鬼,善幻人形,是诚有之。余在乌鲁木齐,军吏巴哈布曰:甘肃有杜翁者,饶于赀。所居故旷野,相近多狐貉穴。翁恶其夜中嗥呼,悉薰而驱之。俄而,其家人见内室坐一翁,厅事又坐一翁,凡行坐之处,又处处有一翁来往,殆不下十馀。形状声音衣服如一,摒挡指挥家事,亦复如一。阖门大扰,妻妾皆闭门自守。妾言翁腰有绣囊可辨,视之无有,盖先盗之矣。有教之者曰:“至夜必入寝,不纳即返者翁也;坚欲入者即妖也。”已而皆不纳即返。又有教之者曰:“使坐于厅事,而舁器物以过,诈仆碎之,嗟惜怒叱者翁也,漠然者即妖也。”已而皆嗟惜怒叱。喧呶一昼夜,无如之何。有一妓,翁所昵也,十日恒三四宿其家。闻之,诣门曰:“妖有党羽,凡可以言传者必先知,凡可以物验者必幻化。盍使至我家,我故乐籍,无所顾惜。使壮士执巨斧立榻旁,我裸而登榻,以次交接,其间反侧曲伸,疾徐进退,与夫抚摩偎倚,口舌所不能传,耳目所不能到者,纤芥异同,我自意会,虽翁不自知,妖决不能知也。我呼曰:‘斫!’即速斫,妖必败矣。”众从其言,一翁启衾甫入,妓呼曰:“斫!”斧落,果一狐脑裂死。再一翁稍趑趄,妓呼曰:“斫!”果惊窜去。至第三翁,妓抱而喜曰:“真翁在此,馀并杀之可也。”刀杖并举,殪其大半,皆狐与獾也。其逃者遂不复再至。

禽兽夜鸣,何与人事?此翁必扫其穴,其扰实自取。狐獾既解化形,何难见翁陈诉,求免播迁?遽逞妖惑,其死亦自取也。计其智数,盖均出此妓下矣。

译文

《吕氏春秋》中说黎邱的鬼善于变幻人形,真的有这种事。我在乌鲁木齐的时候,有个叫巴哈布的军吏说:甘肃有个姓杜的老翁,家里很有钱。他住的地方靠近旷野,离狐狸和獾子洞很近。杜翁讨厌它们夜里嚎叫,就用火把它们都熏跑了。没过多久,他家里人看见里屋坐了一个杜翁,客厅里又坐了一个杜翁,凡是走动坐卧的地方,处处都有一个杜翁来往,差不多有十几个。这些杜翁的相貌、声音、服饰都完全一样,管理指示家务事也都一样。全家人被搅得乱七八糟,妻妾们都关上房门以图自守。妾说杜翁的腰上有个绣囊,可以辨认出来,仔细查看都没有,大概事先就先偷走了绣囊。有人教她们说:“夜里杜翁肯定要回来睡觉,你们不让他进屋掉头就走的,是杜翁;那些坚决要进屋的,肯定就是妖怪。”结果晚上杜翁们一见不让进屋都退到了门外。又有人教她们说:“让他坐在客厅上,叫人抬东西从他面前走过,假装跌倒把东西打碎,叹着气说着可惜怒骂的是杜翁,反应漠然的就是妖怪。”结果都叹气叱责。吵吵嚷襄闹了一昼夜,还是没有办法。有个妓女,是杜翁宠爱的,十天之中总有三四天都住在她那里。她听说了这件事,上门说:“这些妖鬼有同伙,凡是可以言传的,它们肯定首先知道;凡是可以通过事物加以验证的,它们肯定会幻化出来的。倒不如叫真假杜翁们都到我家来,我本来就是妓女,无所顾忌。可以叫一个壮士拿着大斧头站在我床边,然后我赤裸着躺在床上,和这些真假杜翁们挨个地亲热交合,这中间,比如翻身曲伸、快慢进退以及抚摩依偎等语言所不能传达、耳目所不能听到看到的,一丝一毫的差别,我都感觉得到。这些差别就连杜翁自己也不知道,妖狐决不能知道。我叫‘砍!’就赶紧砍下去,妖怪就败露了。”人们就按照她说的去做,一个杜翁刚掀开被子,妓女大喊:“砍!”斧子砍下来,果然一只狐狸脑袋破裂死了。又一个杜翁稍稍有些迟疑,妓女喊:‘砍!’这个假杜翁果然惊慌逃窜。到第三个杜翁,妓女搂着他高兴地说:‘这才是真的杜翁,其馀的杜翁都可杀掉。’于是人们刀杖齐举,把假杜翁打死了大半,原来都是狐狸、獾子变的,那些逃走的从此也再不来了。

禽兽在夜里叫,妨碍了人什么事?这个杜翁却要去扫荡它们的洞穴,他被搅扰其实是自找的。狐狸、獾子既然会变形,找杜翁陈述,请求避免流离迁徙,这又有什么困难?却非要兴妖作怪,被打死也是自找的。如果说起计谋来,这些人和狐狸,都还不如那个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