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二 · 槐 西 杂 志 二(第37/43页)

,忽自卜十八日横死。相距一两日耳,自揣无死法,而爻象甚明。乃于是日键户不出,观何由横死。不虞忽地震,屋圮压焉。使不自卜,是日必设肆通衢中,乌由覆压?是亦数不可逃,使转以先知误也。

注释

雍正庚戌:雍正八年(1730)。

爻(yáo)象:《周易》中六爻相交成卦所表示的事物形象。

译文

舅氏安五占公说:留福庄有个木匠,找算命先生占问自己的婚姻。算命先生开玩笑说:“从这里向西南走一百里,某地的某甲今天要死了,他的妻子命里注定应该嫁给你。你赶快去找,就能成事。”木匠信以为真,到了那个地方,住在村里的客店。他遇见一个人,问道:“某甲在哪里住?”这个人问他:“找他干什么?”木匠就如实说了。没想到这个人就是某甲,听完后气得要命,从身上抽出佩刀就要杀木匠。木匠逃进客店,翻墙跑了。这人怀疑店主把木匠藏在屋里,要进去搜。店主不许,两个人就打了起来,格斗中某甲竟失手杀了店主,官府判某甲死刑。而木匠的姓名籍贯,却都没来得及问。过了一年多,有个老妇人带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和一个少妇路过献县,说是小叔子和守寡的嫂子。老妇人突然死亡,他们没有钱收殓埋葬,小叔子就提议嫂子再嫁。嫂子没办法,只好委屈地答应了。那个木匠这时还没有娶妻,众人就为他说媒撮合。后来木匠询问这个少妇的前夫,正是某甲。真是怪事啊!假如算命先生不开玩笑,木匠不会去那个地方;假如木匠不去那个地方,就不会与某甲打斗;假如没有与某甲打斗,店主就不会死;店主不死,某甲就不会判死刑;某甲不判死刑,那么这个少妇就不会嫁给木匠了。真是无缘无故平地起风波,辗转牵连,终于凑成一对配偶,这难道不是命运使然吗?又听说京城西四牌楼,有个算命先生天天在大街上摆摊算卦。雍正庚戌年闰六月,这个人自己算了一卦,算出他自己应当在本月十八日遭横祸死亡。只差一两天就到日子了,他想不出有什么死的道理,但是爻象显示得很明白。于是他就关紧房门不出去,倒要看看会怎样遭横祸死。没想到那天忽然发生地震,房屋倒塌,他被压死了。假如他不为自己占卜,那天必然会在大街上摆卦摊,怎么会被压死?这也是定数不可逃,反而由于占卜预先知道而误了性命啊。

画士张无念,寓京师樱桃斜街。书斋以巨幅阔纸为窗㡧,不着一棂,取其明也。每月明之夕,必有一女子全影在㡧心。启户视之,无所睹,而影则如故。以不为祸祟,亦姑听之。一夕谛视,觉体态生动,宛然入画。戏以笔四围钩之,自是不复见,而墙头时有一女子露面下窥。忽悟此鬼欲写照,前使我见其形,今使我见其貌也。与语不应,注视之,亦不羞避,良久乃隐。因补写眉目衣纹,作一仕女图。夜闻窗外语曰:“我名亭亭。”再问之,已寂。乃并题于㡧上。后为一知府买去。或曰,是李中山。或曰狐也,非鬼也。于事理为近。或曰本无是事,无念神其说耳。是亦不可知。然香魂才鬼,恒欲留名于后世。由今溯古,结习相同,固亦理所宜有也。

译文

画师张无念,住在京城的樱桃斜街。他的书斋窗户上贴了一张巨大的画纸,窗户中间没有一根窗框,为的是便于采光。每到月色明朗的夜晚,一定有一个女子的全影映在画纸的中央。打开房门看,却什么也没看见,那个全影依然映在窗纸上。画师觉得那个身影既然不惹祸不作怪,也就随它的便了。一天夜里,画师仔细地端详窗上的全影,觉得女子体态生动,可以入画。他就玩笑似的用笔在那个全影四周勾画了下来,从那以后,那影子就再没有出现,而墙头上却不时有一位女子露出脸来向下看。画师突然明白,这个鬼想让我为她画张像,前些时候,让我看到她的身形,现在又想让我看看她的相貌。画师跟她说话,她却不回答;注视她时,她也不害羞躲避,过了很久她才隐去。画师于是补画了女鬼的眉毛、眼睛及衣服的褶皱,画了一幅仕女图。夜里,画师听见窗外有人说:“我的名字叫亭亭。”再问她,就悄无声响了。画师就把“亭亭”的名字也题写在画纸上。后来仕女图被一位知府买走了。有人说,知府就是李中山。有人说那个女子是狐女,而不是鬼。这种猜测更近于情理。有人说根本没有这回事,是张无念神化自己的画技而已。这也说不定。不过,美貌的女子和才子,常常想让自己名垂千古。从现在追溯到古代,人的习性都是相同的,按道理说,这也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