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二 · 滦 阳 消 夏 录 二(第22/28页)

。所以小人阴窃之。”公方昏闷,亦未思及其为鬼。稍顷始悟,悚然汗下。乃称前方已失,不复记忆,请后医别疏方。视所用药,则仍前医方也。因连进数剂,病霍然如失。公镇乌鲁木齐日,亲为余言之,曰:“此鬼可谓谙悉世情矣。”

注释

婴:触,缠绕。

殆(dài):危险。

谙(ān):熟悉。

译文

内阁学士永宁公被病困扰,很是憔悴萎靡。请医生诊治,状况也没有立即改善。又请了一个医生,这个医生要看前面那位医生开的药方,没有找到。永公以为小丫鬟放错了地方,叫她仔细找找,还威胁她说如果找不到,就要鞭打。永公靠着枕头休息,恍恍惚惚看到有个人跪在灯下,说:“您不要打她,药方是小人藏起来的。小人就是您任按察使时救过命的囚犯。”永公问:“你藏药方为了什么?”回答说:”医家都是同行相妒,他一定要改前一个医生的药方,显示自己高明。您服的药没错,只是刚服一剂,药力还没发挥出来。若是让后面请的这个医生见了药方,他一定会用相反的药,以标新立异,那您就危险了。所以,小人暗暗偷了药方。”永公昏昏沉沉也没想到对方是鬼。过了一会儿才猛然醒悟过来,惊出一身冷汗。于是他说前一个医生的药方已经丢失,记不起了,请后一个医生另开药方。看这个医生所用的药,与前面的一样。于是连服了几剂,病很快好了。永公在镇守乌鲁木齐时,亲自给我讲了这事,说:“这个鬼真可以说熟悉人情世故啊。”

族叔楘庵言:肃宁有塾师,讲程朱之学。一日,有游僧乞食于塾外,木鱼琅琅,自辰逮午不肯息。塾师厌之,自出叱使去,且曰:“尔本异端,愚民或受尔惑耳。此地皆圣贤之徒,尔何必作妄想?”僧作礼曰:“佛之流而募衣食,犹儒之流而求富贵也,同一失其本来,先生何必定相苦?”塾师怒,自击以夏楚。僧振衣起曰:“太恶作剧。”遗布囊于地而去。意必复来,暮竟不至。扪之,所贮皆散钱。诸弟子欲探取。塾师曰:“俟其久而不来,再为计。然须数明,庶不争。”甫启囊,则群蜂坌涌,螫师弟面目尽肿。号呼扑救,邻里咸惊问。僧忽排闼入曰:“圣贤乃谋匿人财耶?”提囊径行。临出,合掌向塾师曰:“异端偶触忤圣贤,幸见恕。”观者粲然。或曰:“幻术也。”或曰:“塾师好辟佛,见僧辄诋,僧故置蜂于囊以戏之。”楘庵曰:“此事余目击,如先置多蜂于囊,必有蠕动之状见于囊外,尔时殊未睹也。云幻术者为差近。”

注释

楘(mù):此处用于人名。

夏楚:古代学校两种体罚越礼犯规者的用具。后代泛指用棍棒等进行体罚。

坌(bèn)涌:涌出。

排闼(tà):推开门,撞开门。闼,门。

粲(càn)然:露出牙齿笑。粲,笑貌。

译文

堂叔楘庵说:肃宁有一个学塾的老师,讲程朱理学。一天,有个游方和尚在学塾外面要饭,木鱼声琅琅,从早晨敲到中午不肯停息。塾师讨厌他这样,亲自出去呵叱,让他走,并且说:“你本来就是异端,愚民也许受你的迷惑也就罢了。这里都是圣贤的信徒,你何必起非分的念头呢?”和尚行礼说:“佛家募化衣食,就像儒家追求富贵,同样都是失去它的本来性质,先生何必一定要跟我过不去呢?”塾师发怒,拿着责罚学童的戒尺来打和尚。和尚抖抖衣服说:“真是太不像样了。”把布袋遗落在地上走了。塾师料想他必定再来,但等到晚上竟然还不到。隔着摸了一摸,布袋里装的都是零散的钱。几个弟子要想伸进手去取,塾师说:“等他真的不来再说。但要数数清楚,免得争闹。”刚打开袋子,群蜂喷涌而出,老师和弟子都被螫得面目全肿。号叫扑救,邻居都吃惊地前来问怎么了。和尚忽然推门进来说:“圣贤也谋划着藏匿别人的钱财吗?”提起布袋子径自走了。临出门,合掌对塾师说:“异端偶尔触犯了圣贤,请原谅。”围观的人都笑了。有人说:“这是幻术。”也有人说:“塾师喜欢辟佛,看见和尚就辱骂,所以和尚把蜜蜂放在袋子里来戏弄他。”堂叔楘庵说:“这件事是我亲眼所见,如果先放许多蜜蜂在袋里,必然有蠕动的样子,在袋的外面可以看到,当时确是不曾看见。说它是幻术比较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