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8/12页)

“哟,大老表,一个人在家喝闷酒,地宝又跑哪里开心去了?”

天宝把送往嘴边的酒停在半空,循声望去,觉得很惊讶:

“是啥子风把玉凤妹给吹来了呀,稀客啊稀客。”说后把酒杯放下,去厨房里找酒杯和筷子。然后拉过凳子,倒上酒。“快坐下,和老表一起喝一杯。”

玉凤不客气地坐下,端起酒杯就来了个底朝天,咂咂嘴,自己抓起瓶子就斟满,边说好酒,边反客为主地把酒杯举向天宝:

“来,借花献佛,给老表敬杯酒。”

天宝有些被动地站起来:“妹子,你到我家,自然该我敬你才是。”玉凤却坚持着说道:“桃花寨的规矩,只有女人敬男人,哪有男人敬女人呢?”天宝就不还话了,仰脖子就来了个底朝天。随手抓起酒瓶给玉凤倒满,顺势与玉凤碰杯:“还是敬妹子一杯。”玉凤莞尔一笑,干干脆脆地喝了。这下他俩才坐下来边吃菜边聊天。不知不觉中,天宝就喝多了,嘴上就没了关栏:

“大妹子,这些年我们家做了许多对不住你的事,特别是胡三爷,地宝做得太过了,我和地宝向三奶奶和你道歉。”

听见天宝的这句话,玉凤的心里立马荡起了汹涌的苦水。她爸的死让她心里伤痛了很久,甚至让她放弃了许多,想了很多,但玉凤毕竟是胡三爷的女儿,不会那么浅薄:

“哪里的话哟老表,文化大革命哪个抵得住,连刘少奇主席都保不住命,我爸算个什么呀。地宝又算啥呢,毛毛虫一个,他起得了啥作用。再说,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坟上早就长满了倒钩刺,早就忘了。”

天宝看见胡玉凤的一招一式,听着她这些话,心里好舒坦,虽多了几杯,但心里却凉风吹过一样。

“妹子不愧为三爷的千金,几句话就把人的心都活跃了。”说后又与玉凤干掉一杯。

“有啥需要老表的你尽管招呼,老表虽年岁大了,但还能背能扛,上山下河这腿也还灵便。”天宝望着玉凤,等她吩咐。

玉凤故意卖卖关子:“家就有再大的事也不敢劳驾老表。”

天宝心里明白,这么多年了,自三爷死后,玉凤就从来没有踏过他家的大门,就是地宝赎罪似的主动去帮她家干粗活重活,她都爱理不理的样子,在她家高架上摔下来,断了腿以后,巴桑、三奶奶都到家里探看和慰问过,连胡主任也觉得过意不去专门派人来家关心,就是她深藏不露,连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今天专门登门,肯定是有什么事。

“妹子,我这酒也多了,有啥子事你就快人快语倒出来吧,不然我就醉得倒下了。”

玉凤看天宝的确支持不住了,再不说,也就没有时间了:

“老表,我是来为你家地宝提亲的。”

天宝一听这个,仿若酒桌上突然出现了一条大蟒蛇,吓了一大跳,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你怕啥子,我真是来给地宝提亲的。”

天宝这才有些平静:“活菩萨呀,地宝莫非还有这等好事等着他?这方圆几十里,连个母猴子都没有了。”

“老表说得太绝对啰。”

“其他远天远里的我不晓得,这几条沟几座山有几户人家,几男几女我心里跟镜子一样。”

天宝看着玉凤,玉凤也觉得有什么碍难之处难以开口,天宝催着玉凤:“说出来老表听听,看是哪家女子。”

“你猜猜。”

“妹子,这等事我咋猜呢?”

……

地宝每年都雷打不动地要去一回西风寨,不是为小姝,而是春海。春海死后,突击队的很多人告诉他说春海是为了他而死的,更有西风寨的人告诉他说,春海一直在保护他,不管胡主任安排的工作,也不管武生有时为难他,他都对地宝诚挚如一,有一次武生想把春海从突击队调走,地宝坚决不同意,和武生闹得怨愤不解。截流时,春海争着去中流,地宝不同意后,春海就给他带领的队员们讲,应减轻中流的压力,要求大家主动为地宝减压。这一切都是在春海的默默无闻中进行的,春海从不向他说起,时不时冷不防地冒一句,地宝你还是要注意安全,地宝也不上心。地宝已经没有任何需要注意的了,地宝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自己洗刷。

今年的正月初三,地宝有其它重要的事就没有去春海的坟上为他上香。他这心里就搁着这件事疏解不了,清明节他是无论如何要去看看春海的。

春海的坟前还有正月初三上坟时烧过的纸钱,没有燃烬的纸钱被风吹得有些找不到方向,坟头上挂压的纸钱已被风吹得有些破碎,坟背上的扁竹根长得浓郁而拘谨,正在生长出嫩绿的色彩。地宝点燃一串鞭炮,让鞭炮先与老战友通报通报,然后点纸燃蜡烧香,在燃烧的纸上为春海倒上几杯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