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6/12页)

“小孃,这人做事情凭良心,明明是你最先抓的,我还听你说手气孬,现在马上就说没有抓,还日弄起人收拾分地的。很明显,你是抓到了牛脑壳皱皱。我看见你把纸疙瘩丢到嘴里去了,是不是吞到肚子里去了?”

玉凤没有料到阿秀会钻出来这样逼她,把她的心窝子抵得连气都透不上来一口,好一阵子不还嘴,阿秀得理不饶人:

“要说不好,我也不好,抓到了地脚脚上。天天都好,把膘头地让你一个人抓完了,其他人还吃不吃饭?”

大家听了阿秀这么一说都不说话了,闹的人看看玉凤,玉凤一副八辈子不安逸的样子,其他人也就开始起哄。地宝一直在找东西,他看见玉凤抓后出去在外面转了好一阵,似乎在藏什么东西,吃下去了不认账还无凭据,如能找到是最好的。他找到了,玉凤把纸疙瘩压在了一个石头下。

玉凤正要骂阿秀血口喷人,地宝却大喊一声:“找到了,找到了。”大家都看着地宝,地宝把有几分湿的纸疙瘩慢慢地理开,大声念道:“二十七号。”

武生让贫下中农核实一下所有的号,恰恰就少了一个二十七号。武生用燃烧着怒火的眼神看着玉凤:“你这小孃当得值吗?”玉凤忍不住这种呵斥和责问,一转身跑了。她恨透了地宝,恨死了地宝。

官寨的地由于太远,除了几块出产好的以外,靠近林旁的地块近年就抛荒了,剩下的地不多了,征得全寨人同意以后,就都分给阿姝了。

西风寨是一个半农半牧的寨子,包产到户时不仅要分土地更要分牦牛。分地分牛前,小姝在西风寨就已经混不下去了,老人公老人婆自春海走后就一直恨小姝,总说春海是小姝克死的,小妹无论如何悉心照顾二老都只能得到满眼的怨恨。春海有个弟弟,比小姝小五岁,也是一条大小伙子,对小姝特别有意思,按照规矩是可纳嫂的,但二老明里暗里都骂他,不准他和她走得太近,认为不吉利,加之这么多年了又不怀孕,说不准又是一个不下蛋的鸡婆。春海走了以后,寨子上的小伙子们看小姝,格外地让人上心上眼,刺激得一些人欲火中烧。劳动中,歇气时,就都硬着头皮去跟小姝开玩笑,和她摆骚龙门阵。试探小姝的心仪。小姝却死水一潭,让西风寨的西风刮,就是不起一点点波浪,让那些小伙子认为小姝已是一具木乃伊,完全没有了男欢女爱。春海的弟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实在忍不住就骂几句,保护保护嫂子,那些赖皮却把他和嫂子生生地扯在一起。时间一长,春海在小姝的心里淡了下去,也不时和这些人开开玩笑。老人婆看见了,说小姝不安分了,想男人了,天天和寨里的小伙子打情骂俏,一副骚婆娘的样子。回到家里就扯鸡骂狗:

“哟哟哟,你这只乌鸡婆,翘起个尾巴耍啥花招,听你咯咯咯地故意唱蛋歌,又在勾引那只红公鸡了。”有时在路上看见两条狗也会骂几句,“不要脸的花母狗,把那尾巴摇得芭茅草一样,你在召唤哪条骚狗?”这些话,让小姝心里难受得要死,脸上也挂不住,她收敛着自己,但寨里的鸡公、骚狗又总是围着她打鸣、欢跳,把她心里弄得痒痒的。有时到了不撕破脸骂几句就消不了心里的气,但那些野狗却打不走骂不开,围着她叫得更好听、跑得更好看。这一切全让老人婆看在眼里,心里早不是滋味了,就真的给引燃了:

“我牟家的名声你可以去打听打听,从来都是守规矩、重妇道的。把自己放尊重点,不要坏了牟家的门规。”

小姝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她不好顶嘴,她只是在心里受着这份委屈,但她越守规矩,那些野狗却叫得跳得越凶,打都打不走,她只好躲,哪里又躲得过呢,她走到哪他们就追到哪,他们跟到哪老人婆的眼睛就走到哪,他们叫到哪,老人婆的骂声就响到哪。小姝不恨那些野狗了,不躲不藏了,又开始搭理他们了,老人婆却把一瓢脏水劈头给她倒过来:

“不要脸的东西,你要骚就滚回去骚,不要坏了牟家的声誉!”

小姝看见恶煞似的老人婆,头上的脏水发出臭味还在往下滴,她吞不下这口气,她像母老虎似的盯住老人婆,心里的火呀都快掀翻脑顶皮了。老人婆也不示弱:

“你敢把老子吃了,那副德性。”

说后,顺手又给小姝泼去一瓢脏水。小姝往前冲了两步,手都伸向老人婆了,却一个急转跑出了西风寨。

小姝坐在西风寨的山坡上,风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衣襟,让她灼烧的心有一点快意当前,她似乎又听到了那些鸡公的鸣叫,它们拍打着好看的翅膀向她雀跃而来,多么美妙的求爱之舞呀,她反而在自己的心里唱起了那首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