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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他已经向北跑了三十多公里。他一刻不停地跑过了德里菲尔德。在戈顿,他停下来让马在小池塘里喝了一些水,然后就在半明半暗的晨光里,穿过山毛榉和西卡莫树森林,沿着干燥的谷底一路向着西北前行。天色渐亮后,道路两侧出现了绵延不绝的耕地。灌木篱墙上点缀了一些死掉的荨麻、黑矢车菊和荆棘。接近中午的时候,他到达了沃尔兹最北的荒野附近。

当他走进皮克林小镇的时候,已是黑夜时分。墨蓝的天空上布满了星星,他已经因为饥饿和缺少睡眠而头晕眼花。他为马找到了一处马厩,自己则在旁边的一家旅馆订了一间房。当有人问起时,他告诉他们,自己叫彼得·巴彻勒,正急着从约克郡赶路去惠特比看自己病重的舅舅。

那个晚上他右手握着达拉克斯的手枪睡觉,而小皮包就放在铁床架下。第二天,他很早就起来喝粥,早餐吃了一些动物肾脏做的食物,还用纸裹了一些面包皮子当茶点。走了六七公里以后,北向而行的道路两侧出现了一些松树,还有高低不平的放羊地。断断续续的灌木树丛不见了,绿草让位给了金雀花和欧洲蕨。风景变得粗犷而寂寥。没多久就到达了沼泽地。在他的周围是镶着黑边的流云。在高原的空气中,他感受到一种新鲜、刺骨的寒意。如果巴克斯特派人来抓他,他几乎可以确信他们是不可能跑到这个地方的,至少不会这么直接地跑来——也许去西边,也许去林肯郡以南,但是肯定不是这里。他希望在警报从赫尔发到皮克林之前,他还能有一天或更多的时间逃跑。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到达海边,然后找一条可以带他向东去荷兰或者德国的船。当他到达欧洲大陆以后,他会用巴克斯特的钱帮自己消失——变成另外一个人。他会有新的名字,找到新工作。所有过往都会被忘记。他告诉自己,过去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都会被抹得干干净净。

云聚集在一起,看上去黑压压的,马上就要下雨了。他遇到一辆从南往北贩羊的运货马车。萨姆纳问车夫还需要走多久能到惠特比,车夫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皱皱眉头,好像这个问题很难为他似的。然后,他说如果运气好的话,天黑以前可以到达那里。又走了几英里以后,萨姆纳离开了去惠特比的大路,转而前往西北方向的戈斯兰德和贝克赫鲁。雨停了,天空又呈现出一种浅浅的、夏季特有的蓝色。紫色的石南花东一丛、西一丛在靠近大道的斜坡上热闹地盛开着,远处有一片树林和灌木密集生长的低洼湿地。萨姆纳吃了涂着牛油的面包,在一条奔流的小溪里喝了一些颜色发棕的水。他走过戈斯兰德以后,又朝着格拉斯河谷进发。沼泽地很快变成了一片点缀着欧洲蕨、刺耳的草地。他一会儿在低处,一会儿又上到高地,接着又路过一片贫瘠的荒原。那个晚上,萨姆纳在一个已经塌了一半的谷仓里颤抖着睡了一觉。早上他醒过来,重新装好马鞍继续向北方行进。

到达吉斯伯勒以后,他在一处马厩停了下来,把马鞍和马半价卖了出去。然后他背着包走进了小镇。在火车站旁边的报亭里,他买了一份《纽卡斯尔日报》,站在月台上读了起来。在赫尔的这起谋杀和抢劫案占据了报纸第二页专栏的一半。爱尔兰人帕特里克·萨姆纳曾经是名军人,现在已经被冠以罪犯之名,并且这里有关于他偷的那匹马的详细描述。报纸上还刊登说,巴克斯特愿意为任何提供有用消息的人付一大笔钱。

他把报纸叠好放在长凳上,上了下一辆去往米德尔斯伯勒的火车。火车上的小客房里散发着烟灰和头油的味道。两个女人在聊天,远处角落里一个男人在沉睡。他向女士脱帽致意,并且露出微笑,但是并不打算聊天。他把皮包放在膝盖上,感受到它令人安稳的、沉甸甸的感觉。

那个晚上,他到处寻找说话带外国口音的人。他沿着码头一家一家酒馆去听:俄语、德语、丹麦语、葡萄牙语。他想他得找个聪明人,但是又不能太聪明;要贪婪,但是又不能太贪婪。在商业街的波罗的海酒馆,他发现了一个瑞典人。这人是个双桅帆船的船长,早上要带着一船的煤和铁去汉堡。他长着一张宽脸,眼睛发红,头发颜色浅得几乎像是白色。当萨姆纳告诉他需要一个铺位,并且愿意为这个铺位花一大笔钱的时候,瑞典人一脸怀疑地看着他,并且笑着问他手上有几条人命。

萨姆纳说:“就一个。”

“就一个?他该死吗?”

“我得说,他就是罪该万死。”

瑞典人笑了,摇摇头。

“我的船是商贸货船。我很抱歉,我们没有空间提供给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