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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几秒钟,达拉克斯直盯着他,好像在认真琢磨这个难以立即回答的复杂问题。

“那里富人多如牛毛,”他最后说,“可惜我不是。”

“我敢打赌,你看到过一些臭名昭著的屠夫,”卡文迪什说,“还有令人发指的暴行。”

“我是个医生,”萨姆纳说,“所以我对杀戮没有那么深刻的印象。”

“没印象?”达拉克斯重复道。他的样子带有一种小心翼翼的嘲讽,好像这个词本身就显得既幼稚,又荒谬。

“如果你们想大惊小怪,那就大惊小怪好了。”萨姆纳说,“我是不会对杀戮本身感到吃惊的。再也不会了。”

达拉克斯摇摇头,然后看着卡文迪什说:“我自己其实对杀戮也没什么可惊讶的。你呢?卡文迪什先生。”

“不,不怎么吃惊。达拉克斯先生。我还发现其实我自己也可以动手干上那么两下子。”

达拉克斯喝完了他杯子里的酒以后,跑到楼上去找琼斯,可是没找到。在他回来的路上,他跟赞不拉船上的某个男人吵了几句。达拉克斯坐下后,那个男人冲他喊,达拉克斯却装作没听见。

“别再有下次。”卡文迪什说。

达拉克斯耸耸肩。

小提琴手开始演奏一首名叫“马尼马斯科”的曲子。萨姆纳看着那些脏兮兮的、胡乱搭配的舞者们转圈、跺脚。他想起兵变前在菲罗兹布尔跳波尔卡舞的日子,他想起了殖民地舞厅里的温热,想起雪茄、糕饼、玫瑰香水和汗水散发出的气味掺杂在一起。曲子变了,有的妓女坐下来休息,有的弯下腰,把手放在膝盖上,慢慢调整呼吸。

达拉克斯舔了舔嘴唇,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房间的另一头。他在桌子和桌子之间穿行,一直走到几分钟前跟他争吵的那个男人的身旁才停了下来。然后,他身子前倾,在他耳边说了一些下流挑衅的话。这个男人跳了起来,达拉克斯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脸上揍了两拳。当他第三次举起拳头但尚未发起攻击时,其他船员将他扑倒在地,群起而攻之。

音乐停止了,到处是尖叫声和咒骂声,家具被打坏了,玻璃杯也碎了。卡文迪什过来帮忙,但是立刻就被打倒在地。现在人数是二对六。萨姆纳看着这一切,更愿意保持中立——他是个医生,不是一个打手——但是他清楚同伴的劣势,也明白自己的责任。他放下盛有波特酒的杯子,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一个小时以后,达拉克斯膝盖也破了,身上好几处淤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威士忌的味道。他们从一场虎头蛇尾的派对中脱身,返回志愿者号。没人知道琼斯和布莱克跑到哪里去了。萨姆纳蜷缩在船尾呻吟着;卡文迪什挨着他躺着,大声地打着呼噜。头顶的天空连月亮都没有,四周的海水浓黑如墨。如果不是捕鲸船上的灯光和岸边星星点点的光亮,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会被一片虚空包围。达拉克斯用力划船,身子有规律地前倾,继而后仰。他感觉到水的力量对他们的船一推一拉。

到达志愿者号以后,达拉克斯叫醒了酣睡中的卡文迪什,然后他们一起把萨姆纳拖到了甲板上,接着再把他抬进船舱。他的舱门上了锁,所以他俩不得不在他的衣兜里翻找钥匙。最终,他们把他放到铺位上,再帮他脱掉靴子。

卡文迪什说:“这个倒霉的小伙子,他倒是需要个大夫。”

达拉克斯没听他讲话。达拉克斯刚刚发现萨姆纳的马甲口袋里有两把钥匙,所以他正在纳闷第二把钥匙是用来开哪个箱子的锁的。他四处看看,发现床下药箱旁边摆着一个上锁的行李箱。他弯下身子,用食指碰了碰箱子。

“你在干什么?”卡文迪什问他。

达拉克斯晃了晃第二把钥匙。卡文迪什吸了一下鼻子,抬手把嘴唇上刚刚流出来的一点儿鲜血擦掉。

“也许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没有,”他说,“装的就是平常东西吧。”

达拉克斯把行李箱拖出来,用第二把钥匙打开。他开始翻行李箱里的东西。箱子里有一条帆布裤子,一顶巴拉克拉瓦盔式帽,一部装订粗糙的《伊利亚特》。移开这些东西后,他发现了一个细长的桃花心木的盒子,并且打开了它。

卡文迪什轻轻地吹起口哨。

“鸦片烟枪。”他说,“乖乖。”

达拉克斯拿起那根烟管,上上下下看了一会儿,闻闻烟斗,然后把它放了回去。

“不是。”他说。

“不是什么?”

他又拉出了一双高筒靴、一盒水彩笔、一套亚麻衣物、一件羊绒背心、三件法兰绒衬衫、一套刮胡刀。萨姆纳呻吟着翻了个身。两个男人停下来,看着他。

“看看箱底。”卡文迪什说,“重要东西肯定藏在箱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