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槲的卖主(第6/7页)

显然,上校并不相信戈锐真的有过这二百块钱。于是,戈锐又回到了他的沉思之中。

从贝塞尔镇到劳雷尔村有12英里[12]。傍晚时分,他们已经走了10英里。离劳雷尔村半英里的地方是戈锐的祖宅。过了劳雷尔村,再往前走一两英里,住着科尔特伦一家。现在的路径虽然变得陡峭、走起来也较为吃力,可周围赏心悦目的景致却给了他们诸多的补偿。林间崎岖的小路边枝叶繁茂,鸟语花香,沁人心脾的新鲜空气使一切的药物变得黯然失色。小路两边的荫翳处长满了地衣、苔藓,一条明净的小溪在蕨类植物和月桂树中间潺潺地流淌。他们站在稍低一点儿的地方,从掩映着的树叶中间望过去,只见远处山谷在白色的云霭雾霾中若隐若现,构成了一幅绝妙的图画。

科尔特伦高兴地看到,他的同伴沉浸到山林迷人心魄的景色中去了。现在他们只需绕过画家岩,跨过埃尔德河,爬上对面的小山,戈锐便能看到已被他卖掉的祖宅了。对现在走过的每一块岩石、每一条路径、每一棵树,戈锐都觉得十分亲切,十分熟悉。虽然他以前曾忘掉过这里的林木,它们此时却叫他变得激动起来。正像《家乡,可爱的家乡》那首乐曲能让他变得激动不已一样。

他们绕过了画家岩,走到了埃尔德河边,停下来让马儿在湍急的河水中饮水、洗澡。在埃尔德河的右侧有一道栅栏,顺着山路和水流的方向延伸到远处。这栅栏围起的就是戈锐他们家的一个老果树园,他的祖宅就在那个陡峭的山坡后面。沿着栅栏的内侧长着茂密的商陆树、接骨木树、黄护树和黄樟树。随着那片枝叶中传出一阵响动,戈锐和科尔特伦都抬眼望了过去,见栅栏上面有一张像狼一样凶狠的长脸,脸上的一双灰色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两个。那张脸很快就消失了,接着是一个细长的身影朝着戈锐家祖宅的方向,在果园的林子里左躲右闪地奔跑。

“那个人叫加维,”科尔特伦说,“你的房子就是被他买去了。这个人的脑子肯定是有些不正常。几年前,我曾因为贩酒的事把他关进监狱,尽管我也知道那件事主要不是他的责任。哦,杨西,你怎么了?”

戈锐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脸色变得苍白。“我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儿怪?”他勉强地笑着问。“我现在记起了几件事情,”戈锐的酒现在已经醒了好多,“我想起这两百块钱是怎么来的了。”

“不要再想着它了,”科尔特伦和言悦色地说,“以后,我们会把一切都弄清楚的。”

他们骑上马离开了埃尔德河。在他们到了山脚下时,戈锐又停住了。

“上校,你以前是不是认为,我有的时候是很爱虚荣的呢?”他问,“我对衣饰外表过分讲究?”

上校的眼睛此时不愿意落到戈锐身上穿着的邋遢的亚麻布衣服和头上戴着的褪了色的帽子上,免得让他难受。

“我好像还记得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当年的英姿,”上校虽然感到奇怪,可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说,“在布鲁岭一带,衣服穿得最得体的,头发梳得最光溜最时髦的,马骑得最好的,就是那个小伙子啦。”

“你算是说对了,”戈锐赶忙接过话茬说,“现在的我在心里头还是那么爱虚荣,尽管它没有表现在面上。噢,我现在仍然像火鸡一样爱漂亮,像魔鬼撒旦一样爱慕虚荣。眼下我想求你一件小事,来满足一下我的这一癖好。”

“你尽管说出来,杨西,只要你愿意和喜欢,我们可以封你为劳雷尔的公爵和布鲁岭的男爵;愿意为你从斯特拉的孔雀尾巴上拔下翎子,装饰在你的帽子上。”

“我可不是和你开玩笑,我是郑重其事的。几分钟后我们要经过我家山坡上的房子,我出生在那里,我的祖辈们一直在那里生活了一个多世纪,现在却是由陌生的人们住在那里了——再瞧瞧我现在的模样!我这副衣衫褴褛、穷困潦倒的样子!科尔特伦上校,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现在的这副模样,那样我会感到羞愧的。我想请你让我穿戴上你的衣帽,等走到人们看不见我们的地方,我再还给你。我知道你会认为我的这个念头有多么荒唐,可是穿上你的衣服从我以前的家走过时,我就会显得体面多了。”

“哦,这是怎么回事呢?”科尔特伦对自己说,因为他实在无法把同伴现在清醒的理智和冷静的举止与他提出的这个奇怪的请求联系在一起。不过,上校已经欣然同意,动手解开了衣服的纽扣,仿佛戈锐的这个念头一点儿也不奇怪似的。

上校的衣服和帽子戈锐穿戴上后都非常合适。戈锐扣好了外套的扣子,脸上显出一副满意和神气的样子。戈锐和科尔特伦差不多是同样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