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8/12页)

玷污神圣的教堂,

奸淫我们的妻子女儿,

摧残我们的儿童,

折磨我们的老人!

人们的这些叹息声,

基督徒的这种惋惜,

万物之主上帝听见了,

圣母也听见了。

万物之主上帝吩咐

天使长米哈依尔说:

“米哈依尔,你快去,

让基捷日附近发生地震,

把基捷日沉入湖底。

让那儿的人们得以祈祷,

既不休息,也不劳累,

从晨祷直到彻夜祷告,

让教堂的所有神圣的祈祷

永不停息,万世永存!”

在那些年代,我脑子里装满了外祖母的诗歌,就像蜂窝里装满了蜂蜜一样,好像连想事也是按照这些格调想的。

在教堂里我没有祈祷,因为在外祖母的上帝面前重复外祖父那些发泄怨气的祷词和哭哭啼啼的圣诗,我觉得很尴尬。我坚信外祖母的上帝不会喜欢这些东西,就跟我不喜欢一样,况且这些圣诗都印在书本上了,也就意味着,上帝记住了这些圣诗,如同一切认字的人那样。

因此在教堂里,当我的心灵受到某种甜腻腻的痛苦挤压时,或者是过去的一天遇到了一些小麻烦而受到刺激时,我就竭力编织自己的祷词。我只需想想自己痛苦的命运,就能毫不费力地把那些诉苦的言词编成祷词:

上帝啊,上帝,我烦闷难忍,

请让我快快长大成人!

否则——我无法生存,

上帝饶恕,只好上吊寻死!

我的许多“祷词”直至今天都还记得。孩提时的这些智力劳作像一道道深深的伤痕,留在了心灵里,往往一辈子也难于愈合。

教堂里很好,在那里就像在森林里和田野上一样,能得到休息。我这颗幼小的心已见识了许许多多的委屈,受尽了歹毒粗暴生活的玷污,如今在这种朦胧热烈的梦幻中受到了洗涤。

不过我只有当严寒或暴风雪在全城肆虐的时候才会上教堂去,那时候,天空好像被冻僵了,风把天空分割成块块雪云,大地也好像在雪堆底下被冻住了,永远不能复苏,没有活力了。

我最喜欢在幽静的夜晚到城里去游玩,从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走进最偏僻的角落里;有时候,你走着走着,好像身上长了翅膀似的飞了起来,独自一个人,就像天空中的月亮一样,在你的前面爬动着你的影子,盖住了雪上面的亮光,可笑地碰着墩子或者栅栏。巡夜的更夫走在街道中间,手里拿着梆子,穿着笨重的羊皮袄;一条狗跟在他的身边,不时地抖动着身子。

从院子里出来一个笨拙的人,他沿街走着,却不知道上哪儿去。一条闷闷不乐的狗跟在他的后面。

有时会碰到一些快活的小姐和少爷,我想他们也是从彻夜祈祷中溜出来的。

偶尔从亮堂堂的窗户的通气口飘来一股特殊的气味,掺杂在新鲜的空气里。这是一种精美而又陌生的气味,它暗示着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另一种生活。你站在窗口,仔细地闻一闻,留心地听一听,就会去猜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在这所房子里住着什么人?现在正是彻夜祈祷的时间,他们却如此欢乐喧闹,放声大笑,弹奏特殊的吉他。从通气口还传来沉厚的铜弦乐声。

特别让我感兴趣的是坐落在两条僻静街道(吉洪诺夫街和马尔丁诺夫街)拐角处的一幢平房。我是在谢肉节周之前的一个化雪的月明之夜来到这里的。一种非同寻常的音响与一股热气一起从方形的通气口流到大街上来,好像一个强壮而又善良的人闭着嘴在哼曲子,歌词听不清,但曲子我觉得非常熟悉并且好懂,只是有一种弦音令人讨厌地阻断了歌声,妨碍我听下去。我坐在石墩子上,猜想着:这是用什么提琴拉出来的声音,竟有如此神奇的魅力,让人受不了——听起来几乎令人心痛。这种乐器发出的力量竟是如此巨大,似乎整个房子都震动了起来,窗玻璃沙沙作响,房顶上滴滴答答,像是下雨。我的眼睛也滴下了眼泪。

巡夜的更夫不声不响地走了过来,把我从石墩上推开,问道:

“你干吗在这里呆坐着?”

“听音乐。”我解释说。

“有啥好听的!走开……”

我很快地在这个住宅区转了一圈,重又回到窗口下面,不过这时房子里已没有人演奏了,从通气口传出来的是热烈的欢笑声,这声音与刚才悲哀的音乐完全不同,好像我刚才是在做梦似的。

我几乎每周六都要到这所房子跟前来,可是只有一次(那是在春天)才再次听到了这里的大提琴演奏——它不停地演奏,一直到半夜。我回到家之后,挨了一顿揍。

在冬夜的星光下,在僻静的街道上夜游,大大丰富了我的见识。我特地选择了离市中心较远的街道出游,因为市中心街灯太多,容易碰见老板的熟人,老板就会知道我没有去参加彻夜祈祷而在外面闲逛。碍事的还有那些醉汉、警察和妓女。在离城市较远的街道上,还可以通过低层房屋的窗户看到屋里的情景,如果他们的窗户还没有冻得结霜,里面没有拉上窗帘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