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猿猴年(第8/14页)

奇迹就从那一刻开始,孔雀就像一个听话的仆人,“噗”地朝前跪下了,而绝不是人们常见的屈腿后蹲。然后,毕摩把三块石头丢进客厅的壁炉里,拿了松柏枝出门到外面,用火镰石点燃一小堆火,再压上松柏,一缕青烟扶摇直上云天。普田虎土司在一边解释说:“这是赶鬼的第一步,叫‘焚烟报信。’”

“给谁报信呢?”有人问。

“天上的神。”普田虎土司神秘地指指瓦蓝色的天空。“没有天上的神来帮忙,我们怎么赶得走站长先生身上的鬼呢?”

所有的西方人都微笑着摇头,就当是看一场马戏表演吧。

毕摩独鲁现在又将那捆竹枝沿着弗朗索瓦家门外的小径隔一步插一根,插成相对应的两行,顶部的竹尖挽起来,形成一个小小的通道。普田虎土司对莫名其妙的洋人们说:“这是鬼道。等会儿赶出来的鬼,将从这条道上逃走。”

人们再度哑然失笑,但不论是弗朗索瓦太太还是布格尔神父,他们已经不想去制止什么或争辩什么了,他们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了,已然忘却了自己一向坚持的价值观。

毕摩转身回到屋内,眼睛看着壁炉里的三块圆石,它们已经被烤得滚烫发红。毕摩口里念念有词,伸手将炉中的石头取出来,人们都以为应该闻到皮肉被烤焦的味道,但毕摩仿佛浑然不感到痛,也不会被烫伤,散发着暗淡红光的石头在他手里翻来覆去,看上去他就像个马戏团耍杂耍的小丑。然后毕摩要了一缸冷水,喝了一口后喷在石头上,一阵阵白烟从手中冒出,毕摩捧着石头在屋子转圈。然后又来到弗朗索瓦的病床前,在他的头上顺时针绕三圈,又反时针绕了三圈。

“这是为了清除屋子里的污秽。”普田虎土司又解释说。

“污秽?主啊!”弗朗索瓦太太像受到羞辱一样,极为不满地说:“我们家有两个仆人呢。你去摸一摸门角,都不会黑了你的手。”

“是指鬼的气息,夫人。”土司说。

污秽清除了。毕摩并不理会人们的不解,又兀自拿起那枚鸡蛋,放在嘴边念念有词,仿佛是对一个孩子说话。然后毕摩仰起了头,继续念经,鸡蛋在经文的念诵下慢慢离开了他的手,悬浮在半空中,围绕着毕摩的脸飘来飘去,最后落在他的鼻子尖上,竟然站立不倒!

一切就像一场魔术表演,但是西方人的惊讶还没有结束。他们看见这个东方的巫师汗水淋漓,气喘吁吁,似乎刚干了一件重体力活。最为神奇的是毕摩鼻尖上的鸡蛋最后飘到客厅的一张小圆桌上,毕摩已经停止了念经,用看不见的法力指挥那鸡蛋在桌上跑了一圈,不是滚,而是跳跃着向前,就像一个受到控制的桌球,也像那里面有一只尚未孵化的小鸡,自己小心地避免着不要从桌子上掉下来。

毕摩独鲁这时已经进入到某种谵妄状态,微闭的眼睛就像垂死的鱼。他一会儿说:“杀!”一会儿说“走!”一会儿又说:“回来,回来吧。”最后他对那还乖乖跪着的孔雀说:“去!”

孔雀听话地站起来,在屋子的各个地方转来转去,东嗅嗅西看看,嘴里发出和毕摩的经文相似的“咕咕”声。在人们的沉默无语中,毕摩忽然尖声尖叫:“打开门!”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被那叫声吓得毛骨悚然。只有普田虎土司反应过来了,他也高喊道“快打开门,让·出去!”

站在离门较近的大卡洛斯,或许是在毕摩的做法中情绪最为投入的一个。他不能不想起在南溪河谷修铁路时自己遇到的那些神秘经历。他退后一步,一把将门扭开了。这时他感到一股阴风从他的身边穿过,仿佛一个一身寒气的人擦身而过。

大卡洛斯不得不打了一个寒颤,他好奇地往外面一望,昏暗的路灯下,他看见一头黑色的猪口吐白沫,穿过毕摩刚才搭建的“鬼道”,在夜色中落荒而逃。

弗朗索瓦站长身上的鬼,看起来似乎是被赶走了。毕摩仍然面无表情,他把先前拿出来的那碗糯米送到自己嘴边,念了几句,吹几口气,把它们撒到门外。然后他收回那枚鸡蛋,孔雀则像听话的孩子,自己跳进他的背箩。

毕摩又从那个挂在竹竿上的葫芦底部拔开一个塞子,让·用一只碗来接住,里面有黑色粉末状的东西漏出来,然后他把碗递给露易丝医生。

“冲开水给她喝掉。”他指指弗朗索瓦太太。

“谁?”露易丝医生纳闷地问。

“她。”毕摩明确地指着弗朗索瓦太太。

“你……你没有搞错吧,病人是弗朗索瓦站长。”露易丝医生说。

“世间万事万物,都是雌雄相合而兴,雌雄相悖而乱。病人要想保命,她就必须喝!”毕摩说得斩钉截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