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名:灰蒙蒙一天发生的事件仍在继续(第40/47页)

卓娅·扎哈罗夫娜推了一下端茶的托盘,使得利潘琴科浑身一哆嗦。

“唉?……又怎么了?……到底为什么这样?”

“什么这样?”

“难道一个忠心的女人,一个四十岁的女人,把生命都给了您——像我这样一个女人……”

接着,两个胳膊肘落在了桌子上:一个胳膊肘上的袖子撕破了,破口露出显老而苍白的皮肤及大概是跳蚤咬后抓破的伤疤。

“您在那里叨叨些什么呀,亲爱的,说得清楚点……”

“像我这样一个女人,难道问一声的权利都没有吗?……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说着,她便用两只手掌捂住脸:只露出鼻子和两只鼓鼓的眼睛。

利潘琴科在靠背椅上转过身子。

她说的话显然刺痛了他,他脸上霎时间流露出类似内心深受折磨的表情——他既不是懒洋洋地羞怯地又不像孩童般顽皮地眨了眨眼睛,看得出来,他想表白点什么,同时也看得出——他害怕表白。这时,他慢慢意识到了点什么——这会不会是在他伴侣心灵中作出可怕的承认的那种东西。利潘琴科的脑袋耷拉下来了,他用鼻子连连发出喘息声,并侧过眼睛张望着。

但是,通向真实的欲望中断了;连真实本身都落到了心灵深深的底部。他玩起纸牌卦来了:

“呣,对,对……五点对六点……王后哪儿去了?……王后在这里……再——压上J钩……”

突然,他向卓娅·扎哈罗夫娜投过试探性的怀疑的目光,他的长满金黄色汗毛的短手指倒起一沓纸牌来:把纸牌——从这一沓加到那一沓上。

“好,纸牌卦出来了……”他继续生气地倒着两沓纸牌。

卓娅·扎哈罗夫娜瘸着腿小心翼翼把擦干净的茶杯放进橱柜里。

现在,她瘸着腿走进房间;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沙的响声(一根蟑螂须伸进了橱柜缝隙中)。

“可我呀,亲爱的,没有生气。”他又一次向她身上投过试探性的目光,同时把双手放在肚子上并因为背心没有扣紧而鼓出相当可观的肚子。她走动时下巴一晃一晃地在摇摆;轻轻走到他身边,并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膀:

“您最好问一声,为什么我向您打听?……因为大家都在打听……都耸耸肩膀……所以我就想,”说着,她连肚子带胸部倒在靠背椅子上,贴到他身上,“最好我全都知道……”

但是,利潘琴科咬紧嘴唇,不安而认真地洗起一沓纸牌来。

利潘琴科不记得,昨天一天对他具有非同寻常的重要性:如果明天他在他们面前不能作出证明,不能摆脱那些落到他身上的毁灭性文件的严重困难,那他——就会被将死。他记得这一切,却只是不时从鼻子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呣,对——对……这里有空位置……没有什么可干:让王后归空位……”

然后——他忍不住了:

“您说,打听什么?……”

“而您以为——没有?”

“他们还常在没有人的时候来?……”

“他们来,他们来:都耸耸肩膀,装作不知道……”

利潘琴科扔下纸牌:

“毫无办法——两点给堵住了……”

看得出,他很激动。

这时,利潘琴科的卧室里悲哀地吱扭扭一阵响,好像是有人开了小窗。他们俩把头转向利潘琴科的卧室,两人都警觉地没有做声:这会是谁呢?

大概是托姆这圣贝尔纳狗。

“可您要理解,古怪的女人,您的那些问题。”利潘琴科这时打了个呵欠站起来——不知是想弄清古怪声音的原因还是为了避开回答。

“违背党的……”他喝了一口很酸的茶,“纪律……”

他伸伸懒腰,走进打开着的门里,到了深处暗黝黝的地方……

“啊,柯连卡,和我还讲什么党的纪律。”卓娅·扎哈罗夫娜反驳说,同时用手掌捂住脸,低下头,继续站在这时已经空了的靠背椅子前……“您只要想想……”

但她立刻不做声了,因为靠背椅子空了;利潘琴科往卧室的方向走了;她于是——漫不经心地一张张翻着纸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