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名:灰蒙蒙一天发生的事件仍在继续(第41/47页)

利潘琴科的脚步声靠近了。

“我们之间不曾有过秘密。”这是她在对自己说。

同时,她立刻把头朝门转过去——对着黑黝黝的地方——对着深处——并对着迎面过来的脚步声生气地说:

“您自己可没有警告过我,说我们之间实际上没有什么好谈的(利潘琴科已经出现在门口),说您有机密,可我……”

“不,卧室里没有人……”他打断她说……

“我感到恼火:包括还有——种种观点、暗示、提问……甚至还……”

他厌烦地打着呵欠,张大了嘴巴;然后解开背心,不满地通过鼻孔对自己嘟哝道:

“唉,干吗这么吵吵嚷嚷……”

“甚至还有针对您的警告……”

间断。

“很清楚的事,为什么我打听……您生什么气?我干了什么了,柯连卡?……难道我不爱您?……难道我不害怕?”

这时她用双手围住他那胖乎乎的脖子,然后——哭诉道:

“我——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一个忠心的女人……”

他看着她贴在他脸上的鼻子;鼻子——鹰钩的;确切点说——鹰钩模样的;鹰钩的,要不是——那么肉墩墩;鼻子——多毛孔的;这些毛孔正在冒汗。对称的面颊上两个紧凑的空隙处出现表面不清晰的皱纹(没有擦油扑粉的时候)——那些皮肤倒并不松弛耷拉,而是——已经不新鲜,不讨人喜欢了。从鼻子到嘴角边明显地斜着两道皱纹;两片嘴唇往下拉着;接着,两只眼睛凝视着一双小眯眼;这两只眼睛,可以说鼓鼓的,并顽强地纠缠着——像两枚黑黝黝贪婪的小钻子,可是,那两只眼睛没有发亮。

它们——只是在纠缠。

“啊,好了……好了……够了嘛……卓娅·扎哈罗夫娜……您饶了我吧……我有气喘病:会憋死我的……”

他马上用手指抓住她的双手并从自己的脖子上拉开,然后坐在靠背椅上,并困难地喘着气:

“您知道,我是个多么多愁善感和神经脆弱的人……瞧,我又……”

他们都不作声了。

接着,在经过长时间毫无乐趣的谈话后出现的深沉、难受的默默无语中,所有的话都已经说了,开口前的一切担心已经熬过,只剩下麻木的顺从了——在深沉的默默无语中;她清洗了一只茶杯、一个盘子和两只茶勺。

他从小茶桌旁半侧过身地坐着,以自己四四方方的背部对着卓娅·扎哈罗夫娜和污脏的茶炊。

“您说——威胁?”

她立刻打了个寒颤。

而且立刻转过身来——从茶炊处;嘴唇又拉开了;两只不安的眼睛差点儿没有从眼窝里蹦出来;它们不安地溜过桌布,顺胖乎乎的胸脯而上,停留在眨巴了几下后的小眯眼上。接着——时光都干了些什么?

是的,它都干了些什么?

这双浅褐色的小眯眼,这双闪耀着幽默和狡黠的欢乐的小眯眼,只有二十五岁便变得黯淡无光了,它们凹陷进去了,并蒙上了一层危险的薄膜;一下就处于整个剧毒的空气、烟雾包围之中:暗黄色的、黄兮兮番红花色的烟气。不错,二十五年——一个不短的时间,但是——这个圆鼓鼓地突出在下巴下边的喉结有什么用?红彤彤的脸蛋变黄了,变得油滋滋地松弛了——使人感到像苍白的尸体一样可怕;前额——突出了;还有——耳朵长得大大的;一些普通体面的老头子不往往也是这样的吗?可他——不是老头子……

你干了什么,时光?

一个头发浅色、满脸红光的二十五岁的巴黎大学生——大学生利宾斯基——梦呓般的鼓胀起来,变成了个四十五岁的挺着个不雅观的蜘蛛般大肚子的人:变成了利潘琴科。

无法表达的涵义

灌木在呼啸……海边的沙土地上,这里那里的咸水小湖泊掀起阵阵皱纹般的波浪。

海湾上不断刮来一道道白浪;月亮照耀下,那边的波浪一阵接一阵推向远处,不时在那里发出轰隆隆的响声;接着,它跌落下来,变成一堆堆棉花似的泡沫漂浮到紧岸边;海湾上刮过来的白浪顺着堤岸的慢坡伸展开来——柔和地,透明地;它舔食着沙土,冲刷着沙土——把它们冲平;它像一把精巧的玻璃刮刀,从沙土上刮过去;有的地方,那玻璃似的平平一层直流淌到咸水湖处;往湖里灌注盐的溶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