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名:灰蒙蒙一天发生的事件仍在继续(第31/47页)

是他们培育了他……

然而,把恐惧培育到极点之后,他们又跑离了恐惧;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掌握俄国的命运;安娜·彼得罗夫娜呢,则满足于同明达里尼(意大利演员)的性欲;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迷上了哲学;再从哲学到——并不存在的学校的应届中学毕业生集会(与所有这些留小胡子的人一起!)。他们的家现在完全荒废了。

现在,他回到这个已经完全荒废的家中,代替安娜·彼得罗夫娜与他相见的,只是一道通向他的公寓房间的上了锁的门(如果安娜·彼得罗夫娜不愿回来——那他就是回到完全的荒废之中);公寓房间的钥匙在他身上(冷冰冰的房子的这一部分,他来过——两次:坐一会儿;他在那儿两次都伤风了)。

他将看到的,不是儿子,而是一双眨巴着躲躲闪闪的眼睛——大大的,空空的和冷冰冰的——一双淡蓝色的眼睛;不是那种——贼样的;可也不是那种——恐惧到极点的;恐惧在那里将躲藏起来——就是新婚之夜迸发的那种恐惧;当时五等文官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头一次……

以及如此等等,以及如此等等……

他离开国务活动后,这些富丽堂皇的房间大概也要关闭了;只会留下一条走廊及相连的——他的房间和儿子的房间;他本人的生活将以走廊为限,将在那里拖着便鞋走步;还将——进行:读报,到无可比拟的地点发挥生理功能,临死前写回忆录,以及到通儿子房间的门口去。

对,对,对!

偷偷从门上的锁眼往里看;然后——一听到可疑的沙沙声就跳着跑开;或者——不,在相应的地方用锥子凿个小孔;而且——等待不会没有结果的:墙内儿子的生活会同拆散的钟表机械一样准确地尽收眼底,一览无遗。代替国务活动方面的兴趣,他将发现新的有趣的东西——从这个观察点里。

这一切——将发生:

“早安,爸爸!”

“早安,柯连卡!”

然后——各奔自己的房间。

然后——那时,然后——那时:用钥匙把门锁上后,他又趴到凿好的小孔眼上,去看去听,有时哆哆嗦嗦,不断发颤——因为已发现的烈火般炽热的隐秘;伤心,害怕,偷听:他们怎样互相敞开心扉,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和那个留小胡子的陌生人;夜里,他将掀掉自己身上的被子,伸出冒大汗的脑袋;并一边反复考虑偷听到的东西,同时将因为使心脏裂成碎片的心跳而感到窒息,服下药片后跑到……那个无可比拟的地点去:在走廊上拖着便鞋吧嗒吧嗒直到……另一天早晨。

“早安!”

“是这样——嗯,柯连卡……”

这就是——一个居民的生活!

……

一种无法抑制的愿望促使他到儿子的房里去,门小心翼翼地吱扭一声——接待室敞开了;他跨门槛站着,整个儿——矮小、苍老;用哆哆嗦嗦马林果色的手把睡衣拉拉好,同时环视着一片乱七八糟的情景:其中有关在笼子里的绿毛鹦鹉,有镶嵌象牙骨和铜质花纹的阿拉伯小板凳,还看到一件荒唐的东西——小板凳上放着的多米诺式斗篷向四面八方撩开着,它的一道道红色刺眼的皱褶,恰似升腾的火苗和流动状态的鹿角,直拖到伸展在地毯上一只斑豹龇牙咧嘴的脑袋旁边。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站了一会,嚼了嚼嘴唇,摸了摸像落满了霜似的须根的下巴,并厌恶地吐了口唾沫(他知道这件多米诺式斗篷的历史);它是小丑和笨头笨脑的人穿的,正撩开绸缎下摆和两个没有袖管的袖口放着;一支生锈的苏丹箭上,挂着一个假面具。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感到——气闷:周围的空气中好像充满了铅,一些可怕的、令人无法忍受的思想,正是在这里想出来的……一个令人不愉快的房间!……而且——气氛沉重!

瞧——一张痛苦地冷冷一笑的嘴巴,瞧——一双浅蓝的眼睛,瞧——一头被亮光照得竖起的头发:身上裹着腰身太小的常礼服和手里紧紧捏着白明矾鞣革手套的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脸刮得光光的(也许还抹了香水),佩戴重剑,正痛苦地被夹在镜框里——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仔细瞧了瞧最近一个春天画的肖像,接着——走进隔壁一间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