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讲一次会引起种种后果的约会(第22/30页)

“赫尔辛福斯,赫尔辛福斯。”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置身于赫尔辛福斯之中,是在他从不远的地方逃跑之后;他同赫尔辛福斯没有任何联系:在那里,他只同一个要人见了一次面。

那么,为什么恰恰是赫尔辛福斯呢?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继续喝着白兰地。酒精慢慢地在起作用:喝了伏特加酒(葡萄酒他喝不起),出现单调的同一种效果——波浪形的思想线路变得弯弯曲曲的,弯曲互相交织起来了。要是再喝下去,思想的线路就会变成一堆割断的,对他的独立思考的人来说是天才的阿拉伯式的图案;但也只有对他来说在这一时刻是天才的;只要他稍稍清醒点,天才的意义就消失了;天才的思想原来不过是一派胡言,因为在这几分钟里,思想无疑走在了语言和大脑的前头,开始疯狂地快速旋转。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的激动,感染了阿勃列乌霍夫:青灰色的烟雾和第十二支抽完的烟头使他十分生气;从烟雾和这一堆烟灰烟头中,仿佛产生出了一个无形的第三者,他正站在他们两个人中间;这第三者一产生出来,现在已经统治着所有的人了。

“请等等,也许,我和您一块儿出去;我的脑袋疼得要裂开似的。外边空气新鲜,可以无拘无束地继续我们的谈话。您等一会儿。我只换件衣服。”

“这是一个绝好的思想。”

门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响声,打断了谈话;还在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想了解一下是谁敲门之前,懒洋洋半醉的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已经很快把门打开了:一个长着大耳朵的秃头正像要扑过来似的在门洞处对着陌生人,那头颅和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的脑袋差点儿前额相撞。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尴尬地退开,并看了一眼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看了他一眼,看到的却只是个……理发模特儿:一个苍白、蜡制的美男子,脸上挂着令人不愉快的微笑,把嘴巴拉开到耳根附近。

他往门口望了一眼,而在开着的门口站着的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腋下……夹着一个大西瓜……

“这样——嗯,这样——嗯……”

“我好像打搅了……”

“我,柯连卡,你知道吗,给你拿来个西瓜……瞧……”

照家里的习惯,在这个秋天时节,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回家来有时买个阿斯特拉罕的西瓜——他和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都喜欢吃。

三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在这一瞬间,他们每个人都感觉到一种最坦率的,纯粹是动物本能的惊恐。

“啊,爸爸,这是我大学同学……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杜德金……”

“哦,原来是……很高兴啊。”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伸出自己的两个手指。那双眼睛并不可怕,真的——这是街上朝他看的那张脸吗?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眼前看到的,只是个受贫困折磨的羞怯的人。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热烈地抓起参政员的手指头,那种性命交关的感觉消失了: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眼前见到的,只是个可怜的老头子。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以一脸令人不愉快的微笑瞅着两位,不过他也安下心来了——一个羞怯的年轻人向一个疲惫的老朽之躯伸过一只手。

但三个人的心都在剧烈地跳动,三个人的目光却在互相回避。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跑去穿大衣,他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她昨天在窗下徘徊,就是说,她在发愁、想念;但是今天等待着她——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呢?……

他的思想被打断了: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从柜子里取出自己的多米诺,并拿它披在自己的长礼服上;他用佩针把红色的锦缎前襟别上;在这之前,他已经戴好了尼古拉式的礼帽。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当时在和陌生人进行谈话;儿子房里的混乱,卷烟,白兰地——所有这一切,都在他心里留下不快和痛苦的印象。不过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的回答使他放了心:是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红着脸,牛头不对马嘴地作着回答。在自己面前,他看到的只是些慈善的皱纹;这些慈善的皱纹中间嵌着一双东张西望的眼睛——一双受到了伤害的眼睛;可那激动的低沉嗓子在嚷嚷什么,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注意听到的只有最后几个词儿,他仅仅只捕捉到一连串断断续续的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