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讲一次会引起种种后果的约会(第11/30页)

为什么……不在于他许下了可怕的承诺,而在于是他把这种可怕的承诺许给了一个轻率的政党?

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简单: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热心于研究社会现象的方法,认为决定世界的是火和剑。

于是,瞧他变得脸色苍白了。蔫了,终于不知怎么办才好了,甚至脸都突然变青了。这最后的表情,大概只因为房间里的空气被烟熏得不堪忍受了。

陌生人站立起来,伸了个懒腰,温情地斜过双眼看了看小包裹,突然天真地微微一笑。

“您知道吗,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惊恐地打了个寒颤)……我到您这里来其实不是为了烟,也就是说不是来谈论烟的……烟的事纯粹是偶然……”

“我知道。”

“烟归烟,而我,其实不是来谈论烟,而是来谈事的……”

“很高兴。”

“我甚至也不是来谈事的,全部的实质是请帮忙——这个忙,您当然是能帮我的……”

“当然,很乐于……”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更加脸色发青,他坐着,不断地揪那沙发套扣子;扣子没有揪出来,便动手揪起沙发里的鬃毛来。

“我实在非常不好意思,可是记得……”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浑身颤抖了一下,陌生人尖细而又很响的说话声把空气切开;在尖细的声音之前有过一秒钟的沉默;而他觉得,这一秒钟就像一小时,当时就停顿了一小时。而现在,听到这一声尖细的“记得”,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差点儿没有惊叫起来:

“是我的建议?……”

不过他立刻控制住了自己,只是说:

“这样,我帮您这个忙。”同时他在想,是讲礼貌毁了他……

“记得您的同情,我就来了……”

“凡是能办到的,我全帮。”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大声说,同时心想,自己——完全是个木头人……

“小小的,噢,一个完全小小的忙……”(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关切地注意听)

“对不起……我可以用这只烟灰缸吗?……”

……

街上的争论多起来了

连日雾蒙蒙的古怪天气:阴毒的十月以冰冷的步伐通过俄罗斯的北方;而南方则是一片尘雾弥漫。阴毒的十月刮走了金黄树林的悄声细语,金黄树林的悄声细语便顺从地落在了地面上——顺从地落在了地面上的,还有山杨树沙沙响的一片深红,以便卷曲着追赶徒步过客的行踪,嘁嘁喳喳同树叶编织出橙黄的零散话语。九月里充斥着林海绿波的山雀的甜蜜尖叫声,在林海绿波中早已听不见了,山雀本身现在已只是孤零零地在黑黝黝的枯枝间跳来跳去,那树林、秃光的灌木、篱笆和公园正吹着口哨欢送恰如掉光了牙齿的残冬老人含糊不清的说话声。

连日雾蒙蒙的古怪天气,冰冷的飓风卷着青灰色的云朵,已经来临,但大家都相信春天:报纸上写的是春天,四等官员(20)们谈论的是春天;当时一位有名的大臣指望着春天;一个彼得堡的女学员流露的热情,散发着简直像五月初的紫罗兰一样的芳香。

庄稼人已经停止收拾粉腐的土地了;庄稼人放下了耙子、木犁;贫困的庄稼人一堆堆聚集在小屋里,共同讨论报纸上的消息;他们进行解释和争论,以便突然兴奋地一群群拥向伏尔加河畔、卡马河畔乃至第聂伯河畔竖立的老爷大院。俄罗斯农村的上空,每个漫长的夜间都是一片鲜红的火光,到白天便冒着一股股浓烟。但在当时,四处的树林子里都可以看到潜伏的头戴皮帽、警报一响就举枪瞄准的哥萨克部队;然后,哥萨克部队便跨上毛茸茸的战马,一溜烟地往前冲:留灰白胡子的人们挥舞皮鞭,叫喊着,在秋天的草原上久久久久地东奔西跑。

这是在农村。

而在城市里,也是这样。在作坊、印刷所、理发馆、奶厂及旅馆里,到处都有爱夸夸其谈的人在转悠;他把大概是从鲜血染红的满洲土地上(21)带回的黑皮帽子低低地压到前额上;腰间口袋里别着一支不知哪儿寻来的勃朗宁手枪,不断给头一次碰见的人手里塞一张印刷得很差的传单。

大家都在等待什么,在担心和希望什么;听到一小点动静便赶快跑到街上,聚成一堆,然后又重新散开;在阿尔汉格尔斯克,拉普人、卡累利亚人和芬兰人这么干,在尼日涅柯雷姆斯克——是通古斯人,在第聂伯河畔——犹太人和乌克兰人都是这样。在彼得堡,在莫斯科——大家都这样;中等的、高等的和初等的教学机关是这样:在等待,在担心,在希望;有一点儿动静,便赶快拥到街上;聚成一堆,然后又重新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