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讲一次会引起种种后果的约会(第12/30页)

街上的争论多起来了:同客栈老板,同守卫人员的争论;贫困区街头的争论多起来了;非常无耻地向客栈老板、警察及特别是向地段警官挑衅。工人,预科生,市民伊万·伊万诺维奇·伊万诺夫和他的老婆伊万尼哈,甚至连小店主——一等商人普查诺夫,警察分局长在美好的以及不久前的日子里曾因从他那里不时得到鲟鱼肉、鲑鱼和颗粒状的鱼子而过得美满富足;可是现在,且不说他不再给鲑鱼、鲟鱼肉、颗粒状的鱼子以及其他的“破烂东西”,这位不管怎么在伏尔加河上经营渔业并有一艘汽船而多次出入省长府邸、并非无名之辈的一等商人普查诺夫先生,突然也起来反抗了:不管怎么,对这样的情况,警察分局长妥协了。他现在穿着一件灰色的破大衣灰溜溜地走过时,像个不被人注意的影子,小心翼翼地提着帽子,眼睛总朝下看,而这是因为背后有人说他坏话,指责、讥笑,甚至用下流话骂他。地区警察署长却不管这一切,说:“要是您不能取得居民的信任,就请退休。”他于是取得了信任:跟着起来暴动,反对政府的专横,要不,是他与监狱里羁押解送犯人的人达成了特殊的协议。

这些天里,凯姆那边有个地方的地段警官,日子过得就这么痛苦:彼得堡、莫斯科、奥伦堡、塔什干、索尔维契戈德斯克,总之,俄罗斯帝国版图上所有那些(省辖、县辖和非行政中心的县辖)城镇的地段警官的日子,都是如此。

彼得堡处于烟囱林立的工厂包围之中。

一大早,成千上万的人群就缓缓向它拥去,郊区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没完没了的人群。所有工厂当时都可怕地动荡起来了,人群里的工人代表毫无例外地都成了夸夸其谈的家伙。一支勃朗宁手枪在他们中间传来传去,还有别的东西。在那里,通常的人流这几天里无限地增多了,这些人流互相汇合成多脑袋、多嗓门的黑压压的一片。工厂监督员这时抓起电话筒——照例,他一拿起电话筒,往往就出现这样的情况:人群中飞出的石头暴雨般落在窗玻璃上。

笼罩在彼得堡四周围的不安情况,不知怎么也传到了彼得堡最中心的地区,先是控制了岛屿,经过里捷依路和尼古拉耶夫斯基桥,再从那里拥到涅瓦大街;涅瓦大街上,人群虽然还是像一条多足虫在蠕动,但多足虫的各个部位发生了惊人的变化。旁观者的富有经验的目光早已注意到一顶压到前额、从鲜血染红的满洲土地上带到这里来的毛茸茸的黑皮帽:那是有个夸夸其谈的人阔步从涅瓦大街上走过,过往的高筒大礼帽的比例降低了;夸夸其谈的人发现这里还是老样子,他耸了耸肩膀,把自己冻僵的手指头塞在袖子管里。涅瓦大街上还出现了反政府小伙子们不安的惊叫声,他们挥舞着红色的小报,是从火车站拼着命跑到海军部大厦(22)来的。

在其他的一切方面,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只是有一次,由神甫们陪同的人群挤满了涅瓦大街:他们双手举着一具教授的棺材,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前面是绿色的海洋,血一样鲜红的丝绸条带在高高飘扬(23)。

连日雾蒙蒙的古怪天气:阴毒的十月,一片冰天雪地;猛烈的旋风刮得满城都是冰冻的尘埃;金黄树叶的悄声细语顺从地飘落在夏日花园的小径上,顺从地飘落在脚下的,还有沙沙作响的一片深红色,以便卷曲着追赶徒步过客的行踪,嘁嘁喳喳用树叶编织出橙黄色的零散话语;整个八月充斥着林海绿波的山雀的甜蜜喳喳尖叫声,如今在林海绿波中早已听不见了,夏日花园的山雀现在只是孤零零地在黑黝黝的枯枝间,在铜栏杆及彼得的小屋(24)的房顶上跳来跳去。

白天是这样。而夜间——夜间你曾出去,到这偏僻市郊的空旷地方,去听过那种讨厌的、凶恶的“呜呜”声吗?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在空旷地方发出这种声音;声音——有那种声音吗?如果有这种声音,它无疑是另一个世界的:这种声音具有罕见的威力,并很清晰:“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在莫斯科、彼得堡、萨拉托夫市郊的田野里都这么不很响亮地鸣叫着:工厂没有鸣汽笛,天没有刮风,也没有狗叫。

你听到了一千九百零五年这十月之歌?这歌声从前没有过,将来也不会有这歌声:永远没有。

亲爱的德里维克呼唤我

经过机关的阶梯时,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一只手扶在冰冰凉的大理石栏杆上,脚尖被地毯绊住——差点儿摔了一跤。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因此很自然,他的目光(没有任何先入之见)停在了大臣的巨幅照片上,大臣始终用阴郁而怜悯的目光注视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