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串(第7/14页)

“好好。”麦金尼斯说。

半个钟头后,时近破晓,天空灰蒙蒙的。不多久,麦金尼斯就说:“好吧,终于来了。瞧瞧这些家伙!就跟九月里的蚊子似的。但愿他这会儿傻劲儿没上来,当自己在玩海狸就行。要真那样,他就只输罗尼一局喽,不过前提得要那帮鬼子有胡子……想开会儿吗?”

5

八点钟,海滩、海峡(10)出现在他们下方。减速后,伯嘉德调整方向舵,让飞机顺着海峡上空的气流缓缓滑落。他面容严肃,显得有些疲惫。

麦金尼斯也憔悴了不少,满脸的胡楂该刮刮了。

“你猜他这会儿又在看啥呢?”他问。因为此时那英国小伙又从座舱右边探出身去,朝右翼后头张望起来。

“我哪知道,”伯嘉德说,“大概在看弹孔吧。”他加大了左侧引擎的转速。“得找技师来 ——”

“看弹孔哪需要这么费劲,”麦金尼斯说,“我发誓我看见一枚追踪弹就打在他后背不远处。可能在看这茫茫大海呢;不过他是从英国来的,来的时候也准已经见识过了。”此时,伯嘉德让飞机保持平飞;机头高高翘起,沙滩和浪卷飞速向后退去,可那英国小伙仍然大半个身子探在外头,朝右翼的后下方看了又看,一副入了迷的神情,像个孩子一样充满好奇,直到飞机完全停稳,他依旧保持着相同的姿势。接着,他忽地钻回舱里;引擎声戛然而止,四下遁入沉寂后,伯麦二人便清楚地听到他在通道里爬动。两位飞行员手脚发僵地从驾驶舱里爬下来时,他正好出现在他们面前,脸上满是欣喜与热切,声音高亢而激动。

“呀,我说!噢,我的天哪!棒极了!距离感真强!能让罗尼看看就好了!啊,太厉害了!跟我们使的好像不一样呢——不自动上膛,全靠风吹。”

两个美国人望着他。“什么靠什么?”麦金尼斯问。“炸弹呀!真帅。我说,我永远也忘不了。唉,我说,你们知道我要说什么!简直太了不起了!”

麦金尼斯愣了一会儿才弱弱地问:“炸弹?”两位飞行员四目相对,互看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叫道:“右翼!”接着,两人一同从活板门里钻出来,绕过机身跑到右翼底下一看究竟,英国客人紧随其后,只见那颗炸弹尾部吊在机翼上,弹体直直挂落,像个铅锤似的悬在右轮边,弹头将将触及沙地;飞机在跑道上滑行时,弹尖在地上划出一条长长的细线,与轮胎留下的轨迹完全平行。两人的身后再次响起英国小伙洪亮、清晰,又掺着稚气的声音:

“我自个儿一个人简直吓坏了。总想着告诉你们,可转念又想,毕竟在天上,你们比我可在行多了。这技术,神了!唉,我说,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6

一名手持刺刀步枪的水兵将伯嘉德领进码头,并把小船所在的方位指给他看。码头上空空荡荡,他始终没有见到船的影子,直到他走近水边低头朝下一看,才发现两个弯着腰在船里干活的男人;他们身穿油腻的工作服,背对着伯嘉德,察觉到有人来,便直起身子回头瞥了一眼,然后立马又俯下身去。

船长约三十英尺,宽约三英尺,船身上涂着灰绿色的伪装漆,后甲板前置,两根粗笨的排气烟囱斜斜立于其上。我的天,伯嘉德心想,要是那一整层全是发动机的话 ——甲板的后头就是驾驶座,他看见一个巨大的方向盘和一块仪表盘。一层厚实的挡板竖在舷边,约莫一英尺高,同样上了伪装色,先从船尾延伸至甲板前端,再绕过甲板后沿,顺着另一侧舷缘回到船尾,如此围住了整条船,只留船尾三英尺宽的空当,舵手座正对面的挡板上开着一个直径约八英寸的小孔,像只眼睛一般。他低下头,视线扫过静然不动的狭长船身(竟有股子邪恶之气),船尾处一挺旋转式机枪跃入眼帘。他再次打量起那圈低矮的挡板(被围住的船体高出水面不足一码)和那只空洞地凝视着前方的独眼,默然思忖道:“是钢。钢板。”他的面色逐渐严峻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将防水外套拉紧,扣上纽扣,仿佛感受到些许寒意。

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便转过身子,但来者只是一个机场里的传令兵,由那位拿步枪的水兵带着,手里还捧着个大纸包。

“麦金尼斯中尉吩咐交予上尉您。”传令兵说。

伯嘉德接过纸包。水兵和传令兵随即离开了。他打开纸包,只见里头是一众杂物外加一张笔迹潦草的字条。物件包括一只崭新的黄绸沙发垫、一把日本阳伞(很明显是借来的)、一柄梳子和一卷手纸。字条上写着:

实在找不着相机,科利尔也不肯借我曼陀林。不过罗尼没准会用梳子奏小曲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