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第5/7页)

“我可不怕去你那儿,”凯蒂说,“是杰森怕,他会打小报告的。”

“我不会的。”杰森说。

“你会,”凯蒂说,“就是会。”

“我才不打小报告,”杰森说,“我不怕。”

“跟我回家杰森不会怕的,”南希说,“是不是呀,杰森?”

“杰森肯定会告密的。”凯蒂说。巷子里伸手不见五指,路过草场的门时,凯蒂又说:“我敢打赌,要是有东西从那门后头蹦出来,杰森准被吓得大呼大号。”

“我才不会。”杰森说。我们走在巷子里,南希大声说着话。

“南希,你干吗大喊大叫的?”凯蒂问。

“谁?我?”南希说,“听听,听听,昆汀凯蒂杰森说我大喊大叫呢。”

“你怎么说得好像我们有五个人似的,”凯蒂说,“说得好像爸爸也在一样。”

“谁?我讲话声儿大吗,杰森先生?”南希说。

“南希管杰森叫 ‘先生 ’呢。”凯蒂说。

“快听听,凯蒂昆汀杰森正说话呢。”南希说。

“我们可没大喊大叫,”凯蒂说,“你才大喊大叫,好像爸爸…… ”

“嘘——别出声,”南希说,“别出声,杰森先生。”

“南希又叫杰森 ‘先生 ’了…… ”

“别出声。”南希说。我们过了水渠,弯腰穿过栅栏(那道她常常头顶着衣服包穿来穿去的栅栏),南希扯着嗓子嚷嚷;我们加快脚步,没多久便到她家了。南希打开门,一股子油灯似的气味扑鼻而来,南希呢,闻上去就像灯芯子,仿佛她和那屋子彼此等着对方,一碰面就合着发出味儿来。南希点起灯,关上门,挂上闩子后,便不再大声说话了。她瞅着我们。

“我们玩什么呀?”凯蒂问。

“你们想玩什么呢?”南希说。

“你说你家有好玩儿的。”凯蒂说。

南希家里有点儿怪,除了南希和屋子,还能闻到别的味儿,连杰森都嗅出来了。“我不想待在这儿了,”他说,“我要回家。”

“那你回吧。”凯蒂说。

“我不想一个人走。”杰森说。

“我们要玩好玩儿的了。”南希说。

“怎么玩?”凯蒂问。

南希站在门边上看着我们,眼睛却空荡荡的,仿佛她已不再使唤它们了。“你们想玩什么呢?”她说。

“讲个故事,”凯蒂说,“你会讲故事吗?”

“会呀。”南希说。

“那就讲嘛,”凯蒂一说,我们便齐刷刷地望向南希,“你根本没有故事讲。”

“有,”南希说,“我有的。”

她走到炉子前,坐在椅子上。炉子里冒着火星,尽管屋里已经很热,南希仍拢了拢柴,升起火来。摇曳的火光中,她讲起故事来,可那嘴巴一张一闭,同她瞅人时的感觉一模一样,不论眼睛还是嗓音,好像都不再属于她似的,仿佛她身在别处,在不知什么地方等待着,人在屋外,只剩声音和躯壳 ——那具能像顶气球一般轻松自如地顶着大捆衣服从容不迫地钻过满是刺钩的铁栅栏的躯壳 ——在屋内,仅此而已。“于是,王后往水沟边走去,坏人就藏在沟里,她一边走,一边说:‘但愿我能平安过去。’她这么说着…… ”

“什么水沟?”凯蒂说,“就像外面那条一样吗?一个王后为什么要到一条沟里去?”

“为了回家呀,”南希说着,瞧了我们一眼,“她得过了这条沟,快快回到家、闩好门。”

“为什么她要快快回到家闩好门?”凯蒂问。

4

南希看着我们,不再说话。她就那样看着我们。杰森坐在南希的膝盖上,两条腿从裤子里直直伸出来。“这个故事不好听,”他说,“我要回家。”

“也许我们是该回家了,”凯蒂说着,从地板上站了起来,“他们现在肯定在找我们呢。”她朝屋门走去。

“别,别开门。”南希赶忙起身,抢在了凯蒂前头。她没碰门和闩子。

“为啥不开?”凯蒂问。

“快回灯那儿坐好吧,”南希说,“还有好玩儿的呢,用不着回家去。”

“我们得回去了,”凯蒂说,“除非有好多好玩儿的。”她和南希回到火炉和油灯旁。

“我要回家,”杰森说,“我要告诉妈妈。”

“我还有一个故事。”南希说。她紧挨油灯站着,看着凯蒂,就像在看竖在鼻子上的一根小木棍。当然,她得朝下看才看得见凯蒂,可那双眼睛就这么对着,像在让鼻子上棍子保持平衡一样。

“我不要听,”杰森说,“我要跺地板了。”

“这可是个好故事哟,”南希说,“比刚才那个有意思多了。”

“是讲什么的?”凯蒂问。南希站在灯旁,手放在灯上,灯光映照着她的手,棕褐色的、纤长的手。

“你的手放在灯罩子上面,”凯蒂说,“不觉得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