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吉夫斯和老同学(第8/8页)

“真遗憾。”炳哥说。

她上了车,坐到吉夫斯旁边,接着两人就开走了。之后我们三个人静默了一会儿。暮色沉了,看不清炳嫂的神色,但估计这会儿她正在做思想斗争,拿不准是表示对伴侣的爱意,还是由着自然本能,数落他早上忘了加满油。最终还是本性占了上风。

“小甜心,”只听她说,“你是不是有点粗心了?咱们出发的时候车里快没油了你都不知道。你答应要加满的,宝贝。”

“我加了呀,宝贝。”

“可宝贝,油箱明明是空的。”

“不可能的,宝贝。”

“劳拉说了啊。”

“那个笨女人,”炳哥说,“油多着呢。毛病可能出在差速器小齿轮和齿圈啮合不上。有时候就是这样。我三下两下就能修好。但你何苦在外面吹冷风等着呢,不如去跟那边那家人打声招呼,进去歇歇脚?没准他们会备上一杯茶呢。”

炳嫂一声呻吟。

“茶!”我听她喃喃道。

我不得不打破炳哥的美梦。

“不好意思,老兄,”我说,“你说的这种英国好客精神没戏。那屋里住着个土匪模样的家伙,特别不友好。他太太出门了,他刚把孩子哄睡,所以他的人生观特别阴暗。哪怕是在他门上轻轻敲一下,他都会置你于死地。”

“胡说,”炳哥说,“咱们走。”

他大力叩门环,屋内马上有了回应。

“要命!”这土匪一副从陷阱逃出来的模样。

“我说,”炳哥说,“我们的车坏了,我得修一下。你不反对让内人进屋暖和一会儿吧?”

“不错,”土匪回答,“我反对。”

“你可以给她看一杯茶。”

“我是可以,”土匪回答,“但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

“不错。还有,行行好,别这么大声。我家那孩子有点动静就醒。”

“咱们把话说清楚,”炳哥说,“你不肯给我太太看茶?”

“是。”

“你宁可眼睁睁地叫一个女子忍饥挨饿?”

“是。”

“哼,你不会得逞的,”炳哥说,“你马上进厨房烧壶热水,切好面包准备做黄油烤面包片,否则,别怪我大喊大叫,吵醒你家孩子。”

土匪脸色煞白。

“你不会的?”

“我就会。”

“你没长心吗?”

“没。”

“就没点人情味?”

“没。”

土匪望着炳嫂。看得出,他已经折了锐气。

“你的鞋会吱吱响吗?”他低声下气地问。

“不会。”

“那进来吧。”

“多谢。”炳嫂说。

她转身望着炳哥,仿佛落难公主望着骑士一拉袖口,转身离开咽气的恶龙。那眼神中写满爱慕,近乎崇敬。说起来,正是作丈夫的所喜闻乐见的神情。

“宝贝!”她说。

“宝贝!”炳哥答。

“天使!”炳嫂说。

“我爱!”炳哥答,“来吧,伯弟,咱们过去修车。”

他一语不发地把汽油拎出来,倒进油箱,又把盖子拧好,然后长舒一口气。

“伯弟呀,”他说,“说来惭愧,认识了这么久,我居然偶尔会不信任吉夫斯。”

“亲爱的兄弟!”我大吃一惊。

“是啊,伯弟。有时候,我对他的信念会产生动摇。我兀自想:‘他是不是神勇不再,本事不复?’但我以后永远也不会了。从今往后,只有孩童般的信任。伯弟,这是他想出来的:倘若两个赶回去喝下午茶的女人突然发现到嘴边的茶飞了——打个比方——她们就要反目相向。你看到结果了。”

“可是该死,吉夫斯又不知道车会抛锚。”

“恰恰相反,他趁替你提车的时候故意把汽油排掉,剩的那一点刚够走到叫天天不应的荒郊野外。他早计划好了。告诉你,伯弟,吉夫斯独一无二。”

“绝对的。”

“天才。”

“神人。”

“奇才。”

“一条好汉,”我表示赞同,“满满的脂溶性维生素。”

“你说到了点子上,”炳哥说,“好了,咱们回去告诉罗斯,说车修好了,然后回家喝那杯麦芽酒。”

“不要麦芽酒,老兄,”我坚定地说,“要热威士忌兑水,再加一片柠檬。”

“还是你说得对,”炳哥说,“伯弟,你在这方面真是天才。就来热威士忌兑水。”

[1] 西方普遍认为西梅有润肠的功效。

[2] 威廉·尤尔特·格莱斯顿(William Ewart Gladstone, 1809—1898),英国政治家,曾四次出任英国首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