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第5/19页)

然而鸟叫声不寻常。这些大鸟缓缓地四处盘旋,粗厉地叫着像是在讨论什么。后来终于四散而去。第一批定居者到来,只建了一个巢。仿佛它们在试探树、地址和人。山毛榉下多石的小路被堆满了柔韧的树枝。这些筑巢材料从高处落下就变得没用,看数量,每四五根树枝只有一根成功筑巢用了。终于,山毛榉上面出现了一个乌鸦巢。

筑巢活动停了一段时间,让人以为冬天光秃秃的山毛榉树上不会再有乌鸦巢。但很快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巨大的黑色的巢高高在上,天敌够不着。春去夏来,巢就藏在了枝叶中。从去往伦敦的火车上,经过威尔特郡和汉普郡时我看到同样的殖民活动在进行,乌鸦巢头一次出现在那些地方。

山谷里的榆树最终纷纷死了。很多在死之前就被伐倒、切割。其余的则立着死亡,依旧光秃秃的,在夏日的绿意中愈发显得枯灰。山谷里的路突然变得开阔。曾经绿意盎然的弯道神秘而深邃,现在变得平坦而平淡。山坡上的耕地没有了榆树和榆树间野生植被的遮蔽,直接接上了柏油路。房子旁的土地光秃秃的,房屋和附属小棚子一览无遗。浅浅的河流和潮湿的堤岸依旧迷人,但两岸的土地变得平淡无奇。

我感觉时间在变。最初来到这里,时间是如童年时期那样被拉长的。第一个春天包含了太多清晰的东西:苔藓玫瑰、孤零零的蓝色鸢尾和我窗下的牡丹。我期待季节更迭,新的一年到来。接着记忆开始混杂,时光开始飞驰,岁月开始交叠,使我难以分辨回忆中的时间。

租车人布雷曾是园丁皮通(他的房子卖出了让布雷咂舌的高价,买主是在索尔兹伯里工作的年轻勘测员)的邻居。布雷开始与我谈论宗教。这是在乌鸦来之前吗?是在发现年轻的流浪汉在庄园露营之前吗?

这个流浪汉在茂密的果园里的儿童屋住着,在皮通的花园“庇护所”旁边。每年夏天都有流浪汉,但此人与他们非同类,他不是吉卜赛人,而是年轻的城里人。他们这样的人中不乏罪犯,开着旧轿车和货车在威尔特郡和萨默塞特一带游荡,寻找节庆、社区和露营地。这个人的出现引起了警惕。他很快会吸引其他人过来。于是最终,在儿童屋建起六七十年后,这个鲜少有孩子光顾的地方关上了。尽管它的屋顶倾斜,但基本上是完好的。它的门窗都被钉上,用木条封住。菲利普斯先生还用铁丝网把屋子圈起来,以免有人靠近。

皮通离开后,草坪那头的大白门关死了,门口还堆上枯树枝。儿童屋的废弃同样是件大事。但我记不清日期了。皮通遵循的秩序不仅适用于土地,也适用于我的时节感,如今这秩序不复存在。我失去了用来衡量时间的秩序,随着时光飞逝,脑海中的一桩桩事情打乱了,我甚至说不清乌鸦到来和布雷讲宗教时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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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埃及或印度类似的地方一样,这地区(曾经是大规模的埋葬地)遍布神圣的宗教建筑遗址:围成圈的木头或巨石阵,巨大的土坟,中世纪大教堂和修道院,以及同样宏伟的教堂。信仰没有在这里止步。这些古迹周围散落着时代更近一点的崇拜遗址,有的甚至紧挨着。

在索尔兹伯里市中心一条狭窄的人行道上,有一家著名的蛋糕店,对面是一座窗子华丽的哥特式教堂。圣坛后的墙壁上,就在屋顶下方,有一幅古老的画,主题为末日审判:紫红色和绿色的颜料都暗淡了。画中很多赤裸的中世纪人物,左边的上天堂,右边的下地狱,画作和人体构造的知识似乎合乎中世纪的思想和灵魂的品质。在一个超出他们掌控的世界里赤裸着,给予慰藉的天使的翅膀可怕而不自然,就像正在吞噬被诅咒者的鸟和爬虫。在这中世纪虔诚的纪念碑对面是繁忙的蛋糕店,里面的房间曾是维多利亚时代的主日学校。一块盾形石板上记录着学校的创建日期和一些史料,以维多利亚时代的哥特体书写。不久前这里还有孩子们学圣经故事、赞美诗,如今上了漆的松木桌上摆着蛋糕、乳蛋饼和咖啡。

索尔兹伯里郊外的河谷里,一条从河边延伸出来的小路尽头,还有一个单间房的“传道小屋”,它以木材和瓦楞铁皮搭就,也许是在一战前建的,但它的朴素中一度仍透着骄傲和宗教感,一如中世纪的宏伟中呈现的敬畏。现在小屋已丧失原有的用途。沿着河流这边的路继续下走,会看到一栋红砖房,镶着维多利亚时代哥特式的窗户。房子上部还写着“卫斯理公会教教堂”。它早就不是教堂了,现在成了带有哥特式拱门和刻字的私宅,成了居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