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谱(第18/24页)

这个董事会的成员,我还是对上号了。头一个,泰松,一九七二年九月,我误收从丹吉尔74给我父亲打来的这份电报:1194丹吉尔34601速结清办公室租金——断——我的女秘书固定——断。速答复泰松。这个泰松,是在丹吉尔的金融家。至于卡菲尔托拉斯公司的梅尔诺特;他曾是免税区国际董事会成员。

再有,在一九六三至一九六四年间,我随同父亲见到了董事会的第三人:夏尔·吕什威。我父亲拿这个夏尔·吕什威作为失败的例证,让我当心学习不要过分注重“文学”:夏尔·吕什威在路易大帝中学,念巴黎高等师范学校文科预科班,跟罗歇·瓦扬和罗贝尔·勃拉西拉是同学,结果他一生没干一点儿正经事儿。从形貌上看;像一个轻浮的瑞士人,爱喝啤酒,一个穿便装的宗教人士,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嘴唇软塌塌的,往往偷偷跑日内瓦的“男性公共便所”。他离了婚,五十岁又跟一个比他小得多的、矮胖留短发的女人一起生活,住在十六区底层没有窗户的一间屋子。别人能感觉出来,他准备达成任何妥协。他可能充当我父亲的总管和“男爵”,这并不妨碍他像答尔丢夫75那样,装腔拿调地教训我。一九七六年,我在孔蒂河滨路公寓的楼梯上遇到他,人明显见老,脸颊胖肿,一副流浪汉的样子,梦游似的胳臂上挎着食品袋。我发现他就住在五楼的套房,我父亲去瑞士了,房中空空如也,没有一件家具,连暖气、水电都断了。他和妻子占据空屋,勉强生活。妻子打发他上街买东西——也不过是几个罐头。她变成了一个泼妇:这个倒霉鬼每次回到空房,我都听见她大吼大叫,猜想恐怕他不再出席莫居皮亚公司董事会的会议了。一九七六年,我错收了这家金融公司的一份报告,内容是“已经向我们公司在波哥大的律师发出指示,到哥伦比亚法院启动赔偿的诉讼程序。我们以此件告知你们,你们的总经理是提姆伯南美洲公司的董事,在这家子公司中代表我们的公司”。然而,生活是残酷而不公正的,打破了最美好的梦想:总经理永远也拿不到波哥大方面的赔偿金。

一九六二年圣诞节。那年圣诞节是否真的下了雪,我已经记不清了。不管怎么说,我在记忆中,看见夜间大雪纷飞,落到公路和马厩上。若泽和亨利·B把我接到圣洛种马场。若泽姑娘在我母亲外出时看护我,从我十一岁到十四岁。她的丈夫亨利是种马场的兽医。他们是惟一可托付我的人了。

后来几年,我经常来圣洛,到他们家。这座城市,人称“废墟之乡”,毁于盟军登陆的轰炸中,许多幸存者都失去了他们身份的踪迹和证明。必须重建圣洛,一直建到五十年代。我去阳台咖啡馆和市图书馆,亨利则带我去周围的农场,即使夜里叫他,他也得去给牲畜医治。恰恰是在夜晚,想到所有这些马匹在我的周围守护,或者在马厩里睡觉,我就放心了,至少这些马匹不会被送到屠宰场了,不像一天早晨,我在勃朗西翁门所见到的那一长队。

在圣洛上学的时候,我交了几个女友。其中一个住在发电厂。另一个,十八岁就想上巴黎,注册戏剧学院。她是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向我透露她的打算的。在外省,在安讷西,在圣洛,所有梦想和晚间漫步,都出现在发往巴黎的火车站前。

一九六二年这个圣诞节,我读了巴尔扎克的《幻灭》。我一直住在房子顶层的同一间屋,窗户对着大路。记得每逢星期天,午夜时分,一个阿尔及利亚人沿这条路走向工棚,不断地喃喃自语着。圣洛令我念起《深红色窗帘》76的亮灯窗户——仿佛我在那老房间,或者我的青春里忘记了关灯。巴尔贝·多尔维利77就出生在这附近,我参观过他的故居。

一九六三年。一九六四年。混淆的两年。缓慢的日子,雨天……然而有时,我却领略到第二状态:我摆脱了这种灰蒙蒙的天地,进入到一种陶醉和梦游的混合感觉,正像在一个不眠的春天之夜后,行走在街道上。

一九六四年。我在火车站大街的一家咖啡馆里,遇见一个名叫卡特琳娜的姑娘,她有着阿莱蒂街区的巴黎人的优雅和口音。我记得那年的春天,沿着露天地铁掠过的栗树叶丛。火车站大街,低矮的房屋当年还没有拆毁。

我母亲在杂剧院扮演一个小角色,演出弗朗索瓦·比耶杜78的一个剧本:《世界怎么样,先生?世界在自转,先生……》鲍里斯·维昂79的妻子,于尔舒拉·库伯莱也在剧中扮演了角色。她开一辆红色摩根牌轿车。我去过几次她和他的男友家,男友霍特·德戴埃,自称威龙。她教我如何跟鲍里斯·维昂跳熊舞。我很激动,看到了鲍里斯·维昂收藏的全部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