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中午(第6/11页)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问。

“告诉你什么?”妈妈问。

“就是,你知道,为了钱……”

“拖地板?洗衣服?”妈妈笑了。“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现在看着我的那种眼神吧,让我无法开口。”

她叹了口气。“你总是很骄傲的,查理。”

“我没有,”我反驳。

她的眉毛往上挑了一下,转头继续给塞尔玛小姐化妆。她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请你不要那样,”我有些恼怒了。

“怎么样?”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不要那样。”

“我什么也没有说啊,查理。”

“不,你说了!”

“不要大喊大叫。”

“我一点也不骄傲!只是我……”

我哽咽住了。我在干吗呢?我低下头。难道就那么一点时间,和我死去的母亲只相处了半天,我们就又开始吵架了?

“为了生存而工作没有什么好害羞的,鸡仔仔,”塞尔玛小姐插嘴道。“但是,我这辈子会做的工作就是给人打扫卫生。所以你妈妈问我,‘那么,我也来做怎么样?’我反问她,‘宝儿,你真的肯给别人打扫卫生吗?’她回答:‘塞尔玛,如果你可以放下身段帮别人打扫屋子,为啥子我就不成呢?’还记得吗,宝儿?”

妈妈吸了口气。

“我可没有说‘为啥子’。”

塞尔玛笑成了一团。“是的,是的,你是对的,你没有那样说。我很肯定。你没有说‘为啥子’。”

她们一起笑了起来。妈妈还在帮塞尔玛小姐涂眼影。

“不要动啦,”妈妈说,但她们依旧笑个不停。

*

“我觉得妈妈应该再嫁个人,”吕贝塔说。

有一次,我从大学往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她这么说。

“你为什么这么想?”

“她还很漂亮。但没有人能够永远漂亮。她也没有以前那样瘦了。”

“她不想嫁人。”

“你怎么知道?”

“她不需要再嫁人,吕贝塔,知道吗?”

“如果她现在不嫁人的话,她就永远也嫁不出去了。”

“别说了。”

“她现在都穿上束腹裤了,查理,我看到的。”

“我不管,吕贝塔!上帝啊!”

“你以为你上了大学就了不起了吗?”

“胡扯。”

“你没有听过那首歌吗,‘好吃,好吃,真好吃?’真是傻极了。你们大学里怎么还会不停地放呢?”

“结婚的事情是妈妈和你提的吗?”

“可能是。”

“吕贝塔,不要开玩笑。她到底说了什么?”

“没有,好了吧?但鬼知道,爸爸死到什么地方去了。而且,妈妈不应该总是一个人。”

“不要说脏话。”

“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查理。你管不着我。”

那一年,她十五。我二十。她一点也不知道爸爸的事情。她不知道我看到了爸爸,还在和爸爸交往。她希望妈妈开心。我希望妈妈维持原状。离开妈妈用手掌心碾碎玉米麦片的那个星期六的早晨,九年过去了。九年了,我们三个人是一个家。

在大学里,我选修了拉丁文,有一天我学到了拉丁文中“离婚”这个字。原来,我一直以为离婚的词根来自于“分割”,其实,这个词的词源是“改道”。

我觉得很有道理。所有的离婚都是“改道”,把你从熟悉的生活道路,改道到另一条陌生的路上,把你从你以为你需要的事情中带走,然后让你的生活陷入到各种意想不到的情况中去,比如说,讨论妈妈的束腹裤和她该不该再婚的问题。

鸡仔的选择

我想和你分享一下我大学生活中的两天,因为那分别是我大学生活中的最高潮和最低点。最高潮发生在我大学两年级,秋季开学以后。那时候,我还没有加入学校棒球队,所以还有时间在校园里结交朋友。中考过后一个周四的晚上,学校兄弟会的一个朋友搞了一个大派对。派对上,灯光很暗,人很挤,音乐很响。旋转的灯光把人人照得光怪陆离。我们大声笑着,嚷着,举着装满啤酒的塑料杯不停干杯。

不知什么时候,有个梳着小辫的长发男子跳到一把椅子上,开始和着音乐,装模作样地弹吉他、对口形——那是一首杰佛逊·艾普林的歌——很快,派对成了一个演歌会。我们纷纷开始在放唱片的纸箱翻寻,看有什么可以用来表演的歌。

我也不知道那些纸箱子里的唱片究竟是谁的,但我突然看到了一张很奇怪的唱片,我招呼朋友们说,“嗨,看哪。这里居然有这张!”

就是那张妈妈在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经常放的鲍比·达林的唱片。唱片封套上他穿着白色的燕尾服,头发又短又整洁,让人都觉得替他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