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第8/13页)

从我的角度而言,我一直很好奇那些高调宣称不相信上帝的作者和名人。他们发出这样的论调,通常是自己身体健康、广受欢迎、拥有大批观众的时候。我想的是,在他们将要面临死亡,远离人世喧嚣的时候,他们会怎么想呢?到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了舞台,世界不再是他们的世界。如果突然之间,在他们弥留之际,在恐惧之中,或者在向前看的那一刻,他们憬然顿悟,会不会改变对上帝的看法。可惜这个问题的答案永远无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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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先生”从一开始就是个信仰上帝的人,这非常明显,但我也知道对于上帝允许在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情,“大先生”也不是样样称心、件件满意的。很多年前,他失去过一个女儿。他差不多因此而崩溃。他经常去医院拜访教友,看到那些曾经生龙活虎的人只能无助地躺在病床上常常让他涕泪横流。

他会看着天,这样问:“为什么有这么多痛苦?把他们带走吧?这样有什么意义吗?”

我曾问过“大先生”一个关于信仰最常见的问题:为什么坏事情会发生在好人身上?关于这个问题,通过无数方式,有无数种答案:在书本上,在传道的时候,在网站上,在含泪的拥抱中。上帝想要他和她在一起……他献身于他热爱的事业……她是份礼物……这是一个考验……

我记得有位家族老友,他的儿子患上了一种非常痛苦的疾病。自此以后,只要有任何宗教仪式——哪怕是场婚礼——我都可以看到他逃离现场,躲到走廊里,拒绝听仪式中的宗教致辞。他是这样说的:“我再也无法忍受那些说辞了。”他丢失了信仰。

我问“大先生”,为什么坏事情会发生在好人身上。他没有用任何一种前人说过的答案。他只是说:“没有人知道。”他能这么说,让我很钦佩。但是当我问这会不会动摇他的信仰,他的答案很坚定。

“我不能动摇,”他说。

当然可以啊,你只要不相信有那么一个无所不能的上帝就好了。

“做一个无神论者?”他说。

是的。

“这样一来,我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的祈祷没有实现了?”

对。

他打量着我,叹了口气。

“我曾经有个医生,他是个无神论者。我有没有跟你讲过他的事情?”

没有。

“这个医生,他很喜欢向我提问,质疑我的信仰。他还曾经存心把我看病的时间预约在周六,这样我就不得不打电话给前台小姐,解释我因为信仰的原因,不能在周六看病。”

好家伙,我说。

“反正,有一天,我在报上读到他哥哥死了。我就打了个电话去表示慰问。”

他那样对你你还打电话给他?

“大先生”回答:“干我们这行的,可不兴打击报复。”

我笑了起来。

“就这样我去了他家,他接待了我。我看得出他很沮丧。我告诉他我为此而难过。他板着个脸,对我说:‘我妒忌你。’”

“你为什么要妒忌我?”我问。

“因为如果你失去了你爱的人,你可以诅咒上帝。你可以朝他嚷嚷。你可以责怪他。你可以问为什么。我不相信上帝。我是个医生!而且我帮不了我的哥哥!”

“他几乎要哭了出来。‘我能责怪谁呢?’他不停地问我。‘又没有上帝。我只能怪自己。’”

“大先生”的脸绷紧了,好像很痛苦。

他轻轻地说:“那是,那是非常痛苦的自我折磨。”

比没有应愿的祈祷还要糟糕?

“那当然。知道有一个上帝在听你的祈祷,就算他说不,也比没有任何人聆听要强得多。”

亨利的故事

他快要三十岁了,是个罪犯、瘾君子、向上帝撒谎的人。他有一个妻子,但这并不能让他改邪归正。他有一个女儿。这也不能让他改邪归正。他的钱都没了,体面衣服也都不见了,头发乱糟糟的。所有这些都没有让他回头。

一个周六的晚上,他的毒瘾又发作了,他和另外两个人开着车去皇后区一个地方找他唯一想得起的一个既有钱又有货的主——那是他以前为之工作过的一个毒贩。

他敲他们的门。有人来应答。

他拔出一把手枪。

“你想要干什么?”他们不相信他居然有这个胆量。

“难道你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他回答。

其实那把枪连撞针都没有。但还好那些毒贩们没有看出来。亨利挥舞着枪嚷道:“拿来。”毒贩交出了钱、首饰和毒品。

他和他的那些朋友开车逃跑,他把值钱的东西都给了朋友,自己留下毒品。那是他身体需要的东西。那也是他唯一想要的东西。

那天深夜,他吸过毒,喝过酒,开始感到害怕。亨利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错误。被他抢的人知道他是谁,住在哪里。他们肯定会寻求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