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之一炬(第13/36页)

詹米的表情异乎寻常地变化着,从眉头紧蹙的困惑,到一脸空白,接着渐渐地恍然大悟起来。

“是嘛,是这样,”他轻声地自言自语着,“真是这样,”接着他的注意力回到了他外甥,“那后来呢,小伙子?”

小伊恩则又开始闷闷不乐了。他打了个嗝儿,瘦骨嶙峋的脖子上明显泛起了波澜。

“嗯,从克斯到爱丁堡实在是好远,”他开口说道,“而且一路走着又好干……”

他父亲和舅舅同时翻着白眼对视了一下。

“所以你就喝多了。”詹米无可奈何地说。

“那个,我一开始不晓得他会去那么多酒馆呀,对吧?”小伊恩自卫地叫起来,耳朵变成了粉红色。

“你当然不晓得,小伙子,”詹米仁慈地回答道,掩盖了伊恩刚想说出的苛刻的评论,“你醉倒以前又过了多久?”

事实证明,小伊恩一直走到了皇家一英里的中间,最终不敌于早起加上徒步五英里,再加上两夸脱麦芽酒的综合功效,醉倒在一处街角。一小时后醒来,他才发觉猎物早已不见踪影。

“所以我就来了这里,”他解释说,“因为我觉得詹米舅舅应该知道这件事。可是他不在。”男孩瞥了我一眼,耳朵更红了。

“你倒是怎么知道他该在这里的?”伊恩瞧着他儿子,眼神像钻子一般尖利,转眼又把那目光移向了他的小舅子。自打一早便被伊恩压制着,并且始终逐渐在升温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你这肮脏的厚颜无耻的家伙,詹米·弗雷泽!竟敢带我儿子上妓院!”

“你说得倒是好听啊,爸!”小伊恩站起来,有点摇摇欲坠,两只瘦削的大手往腰里一插。

“我?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傻小子?”伊恩喊着,瞪大了愤怒的眼睛。

“我的意思是,你是个见鬼的伪君子!”他儿子沙哑地叫道,“你老跟我和迈克尔说教,什么纯粹啊,什么忠诚于一个女人啊,你自己却一直晃荡到城里来找婊子!”

“什么?”伊恩的脸已经完全发紫了。我警惕地看了看詹米,他却好像觉得此刻的情景很是滑稽。

“你……你……虚伪得就像那该死的、粉饰的坟墓15!”小伊恩得意地亮出他的比喻,接着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再找个能与之匹敌的词藻。只是当他张开嘴时,吐出的却是个小小的饱嗝。

“这孩子有点儿喝醉了。”我对詹米说。

他拿起波特酒瓶,目测了里面剩下的酒,又把它放了下来。

“你说得对,”他说,“我该早点注意到的,不过他的脸熏成这样,实在很难看得出来。”

伊恩没有喝醉,但他的表情与他儿子的却极其相像,包括那通红的脸色、圆睁的眼睛和脖子里暴露的青筋。

“你究竟……到底是什么意思,小兔崽子?”他叫喊着走向小伊恩,气势汹汹,小伊恩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腿肚子碰到了沙发,便突然无声地坐了下来。

“她,”惶恐之际,他一下子只说得出这一个字来,一边用手指着我加以澄清,“她!你欺骗我妈就为了这个臭婊子,我就是这意思!”

伊恩一个巴掌刮向儿子的脸颊,把他打得趴在了沙发上。

“你这大呆子!”他惊惶地说,“你竟敢这么对你克莱尔舅妈说话!且不说你怎么污蔑我和你妈了!”

“舅妈?”小伊恩趴在靠垫上瞠目结舌地望着我,样子活像个乞食的幼鸟。我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今天早上我来不及介绍自己,你就跑了。”我说。

“可您已经死了。”他呆呆地说。

“我还没死,”我向他保证道,“除非这身湿裙子让我这么坐着就染上肺炎了。”

他瞪着我的双眼睁得没法儿更圆了。这时候,一抹兴奋浮现在他的目光里。

“拉里堡有些老夫人说您是个女智者——白娘子,有的还说您是个仙女。卡洛登以后詹米舅舅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她们说您多半是回仙女的地界去了,您就是打那儿来的。那都是真的吗?您是住在土山堡里的吗?”

我看了看詹米,他的目光立即转移到天花板上。

“不是,”我说,“我……呃,我……”

“卡洛登后她就出逃到法国去了,”伊恩突然插进来,语气非常肯定,“她以为你詹米舅舅战死了,所以她就回到法国她亲人那儿去了。她也曾是查理王子的一个特别的朋友——所以战后她要回到苏格兰会非常危险。不过后来她听说了你舅舅,得知她丈夫其实并没有死,于是她就立刻坐船回来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