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之一炬(第14/36页)

小伊恩听着这一切,微张着嘴,我的样子也毫无二致。

“呃,是的,”我总结道,“真是如此。”

小伙子闪光的大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舅舅。

“所以您就回到他身边来了?”他快活地说,“天啊,这真是太浪漫了!”

紧张的气氛瞬时烟消云散,伊恩有些犹豫,但看着詹米和我,他的眼神也变得柔软了。

“唉,”他勉强地笑了笑说,“唉,我想是的。”

“我本来以为这样的情景起码再过两三年才会发生。”詹米说,一手老练地撑住外甥的脑袋,而我则手捧痰盂看着小伊恩痛苦地往里边吐个不休。

“唉,不过他一直特别早熟,”伊恩无奈地答道,“没站稳就学走路了,永远都在跌跌撞撞,不是倒在火炉里,就是砸翻了洗脸盆,要不就是撞上了猪圈,或者牛栏。”他轻拍着那精瘦的、上下起伏着的背脊,“好了,小子,慢慢来。”

过了一会儿,男孩一堆瘫软的骨头被放置到沙发上,经受了大火的浓烟、激烈的情绪和太多波特酒的影响,他终于可以在他父亲和舅舅审慎的目光的共同监护下开始休息了。

“见鬼,我叫的茶怎么还没来?”詹米不耐烦地把手伸向服务铃,但我阻止了他。经历了早上的波动,妓院的内务管理显然仍未恢复正常。

“别麻烦了,”我说,“我下去取吧。”我提起痰盂,伸长着胳膊小心地把它端了出去,出门时只听见伊恩理智的声调在背后说:“你瞧,傻瓜——”

我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厨房,并搜集了需要的各种物品。我希望詹米和伊恩能给那小伙子几分钟喘息的机会,不只是替他想,也因为我不希望错过任何故事情节。

可我显然是错过了什么。回到那小小的起居室,屋里笼罩着一股拘谨的空气,小伊恩抬眼一望,又赶忙避开了我的眼光。詹米跟往常一样泰然自若,但伊恩却显得几乎跟他儿子一样激动而不安。他连忙上前接过我手中的托盘,喃喃地谢过我,却回避着我的眼睛。

我挑起眉毛看了看詹米,他浅笑着耸了耸肩。我也只好耸耸肩,拿起了托盘里的一个碗。

“面包和牛奶。”我说着把它递给小伊恩,他一下子显得高兴多了。

“热茶。”我把茶壶递给他父亲。

“威士忌,”酒瓶到了詹米手中,“还有凉茶,是治烫伤的。”我掀开最后那个碗上的盖子,里面的凉茶里浸着几块餐巾。

“凉茶?”詹米耸起他的红眉毛,“厨子那儿就没有牛油吗?”

“治烫伤不能用牛油,”我告诉他,“要用芦荟、芭蕉或者车前草的汁液。不过这些厨子都没有,所以退而求其次,凉茶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了。”

我在小伊恩起了疱的双手和前臂上敷上浸了茶水的餐巾,进而在他深红的脸上轻轻地抹上茶水,詹米和伊恩端着茶壶和威士忌酒瓶为他一一服务完毕,于是我们全部坐下,感到安心了些,方才重新回到小伊恩没讲完的故事之中。

“是这样,”他开始回忆,“我在城里逛了一会儿,费劲儿地想我该如何是好。后来我的脑子清醒点儿了,我琢磨着我跟踪的那人如果一直顺着高街往下打听所有的酒馆,那我从另一头开始往上找没准能找到他。”

“那个点子好,”詹米说罢,伊恩赞同地点点头,但脸上又泛起了忧虑。“你找着他了没?”

小伊恩点点头,大声地喝了口牛奶说:“找着了。”

他顺着皇家一英里的下坡一直跑到尽头,接近荷里路德宫的地方。接着,他辛苦地沿街涉足而上,每过一家酒馆就停下打听一个梳着辫子的独眼男人。一直到卡农盖特都找不到猎物的一点踪迹,他开始对这个主意有些绝望了,可正在此时,那个男人出现在他眼前,端坐在荷里路德酿酒厂的酒吧间里。

只见那水手坐在那儿舒舒服服地喝着啤酒,看样子他逗留在此只是为了小憩,而不是情报。小伊恩飞速地躲到院子里的一个大桶后面,久久地看守着,直到那人终于起身付了酒钱,悠闲地走出门去。

“他没有再去任何酒馆,”男孩报道着,擦去下巴上的一滴牛奶,“却径直往卡法克斯巷去了,去的正是印刷店。”

詹米用盖尔语小声地说了什么,接着问:“是吗?然后呢?”

“然后嘛,他发现印刷店打烊了,那是当然。当他瞧见店门锁着,他很小心地那样儿,抬头看看窗户,就像琢磨着怎么破门而入呢。不过后来,我见他东张西望地看着走来走去的街坊——那正好是热闹的点儿,好多人都在光顾巧克力店。所以他就站在门廊那儿,想着想着,便往回走出了巷子——我赶忙躲进裁缝店,才没被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