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区(第16/23页)

“感谢上帝他不是红头发!”那是他首先的想法,随后立刻本能地在身上画了个谢恩的十字。

“上帝啊,他好小!”他的第二个念头伴随着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踏进窗户把小家伙一把抱进怀里。那光滑而轮廓优美的小脑袋刚好可以拢在他的手心,他可以感觉到回忆里那短暂的瞬间,感觉到那扭动的小小身体被他抱紧在心口之上。

“你是个强壮的小伙子,”他小声道,“又强壮又勇敢又帅气。可我的上帝啊,你好小!”

邓赛尼夫人耐心地等待着。他恭敬地低下头,不清楚自己是否即将犯下可怕的错误,然而却无法做出别的选择。

“谢谢您,夫人,可是——我还不想离开。”

一条淡淡的眉毛稍稍颤抖了一下,但她同样优雅地向他点了点头。

“如你所愿,麦肯锡。想走时你只需随时提出。”

她转身离去,宛如一个小小的发条玩偶,走回到黑尔沃特的世界里。而今,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更像是一座囚牢,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要难熬一千倍。

威利

詹米·弗雷泽非常吃惊地发现,从很多方面来说,接下来的几年时间是他一生中除了婚姻生活的那几年之外,最快乐的时光。

生活相对来说很简单,只要管好自己和他掌管的马匹,此外再也无须为佃农、追随者或任何其他人尽职尽责。验尸官法庭虽说并没有注意到他,但关于埃尔斯米尔之死,杰弗里斯已在无意中透露了足够多的细节,以至于其他仆人都对他敬而远之,不敢冒昧地与他同处。

他有足够的食物,有足够的衣裳得以御寒并保持体面,间或还有来自高地的隐秘信函,让他放心地知道那里也同样保持着温饱与平安。

除此之外,黑尔沃特的平静生活还出乎意料地使他与约翰·格雷勋爵恢复了他们非同寻常的友谊。少校每过一个季度就如期出现,每次会在邓赛尼家留宿几日。尽管如此,他并未贪慕垂涎于詹米,甚至除了基本的礼节性问话外,从未对他多说些什么。

慢慢地,詹米开始理解邓赛尼夫人提议将他释放的时候,言语中的所有弦外之音。“约翰——我是说约翰·格雷勋爵——他来自一个颇具影响力的家族。他的继父是——那点倒也并不重要。”那时候她这么说。其实,那点却很重要。事实上,当年并不是国王陛下的意愿把他带到此地,他得以逃脱漂洋过海的凶险以及远赴美洲被半奴役的厄运,全都是因为约翰·格雷的影响力。

而格雷此举的目的也并不是复仇,抑或是任何不雅的动机,因为他没有贪念觊觎,没有越雷池半步,也没有说过任何超越平日谦恭的话语。相反,他把詹米带到此地,因为这是他力所能及的最理想的结果。当时,在无法释放他的情况下,格雷尽其所能地缓解了他被囚禁的状况——给了他空气、阳光和马匹。

此举并非易事,但他做到了。当下一个季度格雷再次造访并出现在马厩院子里时,詹米便开始安静地等待,一直等到少校只身一人伫立着欣赏一匹健壮的栗色骟马的时候。詹米上前站到格雷身边,倚上围栏。两人默默无言地端详着那匹马,足足看了好几分钟。

“王前兵开步,上至第四行。”最终詹米轻声说道,目光并没有转向身边的人。

他感觉到格雷惊诧的目光向他投来,但没有动弹。接着,手臂底下的木条发出了吱嘎的响声,格雷背过身靠在围栏上。

“后翼马上至象路第三行。”格雷回答,音色比平日稍显沙哑。

此后,格雷每次来访都会到马厩歇脚,坐在詹米粗陋的板凳上天南海北地消磨一个晚上。他们没有棋盘,也很少再空口对弈,但深夜长谈成了一种习惯——那是詹米与黑尔沃特之外的世界的唯一交流,也是他们两人同样期待的、每季度一次的小小乐趣。

而撇开一切,最为重要的是,他有威利。黑尔沃特庄园是为马而存在的。早在小伙子还站不稳的时候,外祖父就让他坐在小马驹背上围着牧场骑行——由马夫麦肯锡小心看护。

威利是个强壮、勇敢又英俊的小男孩,那令人目盲的笑容,如有必要,足以让着迷的鸟儿跌落树梢。同时,他受娇宠的程度也异乎寻常。作为第九世埃尔斯米尔伯爵,同时又是埃尔斯米尔和黑尔沃特的两处庄园共同的唯一继承人,没有父母管制的他终日横行于溺爱的外祖父母、年轻的小姨和所有的仆人之间——不过麦肯锡是个例外。

而这一点也如履薄冰。到目前为止,要想压制威利在马厩里最过分的行为,他还可以威胁小家伙不让他在马厩帮忙,但迟早有一天,仅靠威胁将不再管用。马夫麦肯锡常常担忧,当他有朝一日无法自制地揍了这个小恶魔,一切又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