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区(第13/23页)

那直言不讳的话音一落,整个厨房沉寂了。连杰弗里斯也没有了声音,仿佛被死亡驱散了醉意。他飞快地画了个十字。“主啊,让她的灵魂安息。”喃喃地默念完毕,便一口吞下了杯中所剩的白兰地。

詹米感觉到自己嗓子里烧得生疼,不知是因为白兰地还是因为泪水。震惊和悲痛哽咽在喉,像一团毛线卡在食管之中,他勉强地发出了低哑的声音:“什么时候?”

“今儿早上,”厨娘悲哀地摇头说,“没到中午的时候,可怜的姑娘。娃儿刚生那会儿,他们还以为她没问题了。玛丽·安说她都坐了起来,抱着那小东西哈哈大笑呢。”想到那个,她沉重地叹了口气,“可后来,天快亮的时候,她又开始大出血了。他们又去喊了医生,医生也尽快来了,可——”

门猛地被撞开,打断了她的话。进来的是玛丽·安,帽檐下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既兴奋又吃力地喘着大气。

“你们的主人叫你们过去!”她一边冲口而出,一边来回地看着詹米和马车夫两人,“你们俩,马上,哦,还有,先生——”她大口地喘息着,向杰弗里斯点点头,“他说看在上帝的分上,带上你的手枪!”

马车夫惊慌失措地与詹米对视了一眼,立刻跳起来朝马厩方向冲了出去。与大多的马车夫一样,他的车座下藏有两把上了子弹的手枪,为防范可能遇上的劫匪。

杰弗里斯找到武器得需要几分钟,如果他再花点儿时间去检查一下枪弹有没有受潮,就得等更久。詹米站起身,抓住了那不知所措的女佣的胳膊。

“带我去书房,”他说,“这就去!”

一旦走到楼梯口,靠着书房传来的叫嚷声就能够找到目的地。他随手推开玛丽·安,走上前去,在门口停顿了片刻,不太确定究竟应该立刻进屋,还是在此等候杰弗里斯。

“你竟如此薄情地做出这样无耻的非难!”老邓赛尼颤抖的声音里流露出愤怒与忧伤,“而我可怜的小羊羔还尸骨未寒!你这个浑蛋,你这个懦夫!我绝不会让孩子在你的屋檐底下受罪,哪怕就一个晚上!”

“小杂种得留下!”埃尔斯米尔沙哑地嘶叫着,在没有经验的看客听来,一定以为这位爵爷醉得不行了,“他虽是个杂种,却还是我的继承人,他得留下!他身上可是银货两讫了的,他娘虽是个婊子,却至少给我生了个男孩。”

“你这该死的!”邓赛尼发出了尖叫般刺耳的高音,但其间的愤怒了然无疑,“银货两讫?你——你——你竟敢做此暗示……”

“我没有暗示。”埃尔斯米尔仍然哑着嗓门,但激动的情绪已有收敛,“你把闺女卖给了我——我得说,当时显然是蒙混过关了,”那嘶哑的声音冷笑道,“我花了三万英镑,买的首先是个处女,外加一个体面的名字。第一个条件就不符合,我自然有理由怀疑第二个了。”房门背后传来了倾倒液体的声响,紧接着似乎有玻璃摩擦过木制的桌面。

“我看您已经喝得太多了,大人,”邓赛尼的嗓音震颤着,但明显在努力地压制自己的情绪,“对您就我女儿的纯洁做出的种种恶心的辱骂,我只能归咎于您显而易见的醉酒之实。既然如此,我将带着我的外孙离开。”

“哦,你的外孙,是吗?”埃尔斯米尔含糊其辞的话里充满了嘲讽,“你他妈的如此肯定你闺女的‘纯洁’,你就确信这小杂种不是你的?她说——”

他的话被一声惊叫打断,伴随着一记重击声。詹米不敢再等了,猛地冲进房门,发现埃尔斯米尔与邓赛尼勋爵扭打在壁炉前的地毯上,来来回回地滚动着,衣襟与四肢搅成一团乱麻,两人都义无反顾地无视着身后的熊熊火焰。

他稍稍估量了一下事态,接着,正好挑了一个空当,立刻把手伸进那混乱之中,把他的雇主一举扶了起来。

“别动,大人。”詹米一边把邓赛尼从喘着气的埃尔斯米尔身上拉回来,一边对他耳语道。随后,当邓赛尼盲目地挣扎着扑向他的对手时,他改为低声呵斥:“住手,你这老笨蛋!”埃尔斯米尔的年纪与邓赛尼相近,虽然醉意醺醺,却比邓赛尼强壮多了,而且健康状况也明显更好。

伯爵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稀疏的头发凌乱不堪,布满血丝的双眼狠狠地瞪着邓赛尼。他用手背擦了擦嘴上的点点唾沫,肥厚的肩膀上下起伏着。

“垃圾,”他用近乎是闲聊的口气说,“你敢……打我?”仍旧喘着粗气,他突然向召唤侍从的小铃扑倒过去。

邓赛尼勋爵自己能否站得住,这点看来很成问题,但此刻已经没有时间担心这个了。詹米放开他的雇主,纵身冲向了埃尔斯米尔正在摸索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