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第9/18页)

猩猩敬了个复杂的军礼,接着荡进了黑暗中……

太阳升得更高了些,它就像一只走失的气球,缓缓穿过雾气和带霉味的浓烟。

小兵们坐在烟囱投下的阴凉里,用各自的方式打发时间。喏比若有所思地挖鼻孔,检查里头究竟有哪些内容,卡萝卜在写家书,科垄军士在发愁。

过了一会儿,科垄军士不安地移动身体的重心,然后说:“我想到一个问题。”

“是啥,军士?”卡萝卜问。

科垄军士似乎苦恼极了,“那-那啥,如果那不是百万分之一的概率怎么办?”

喏比瞪大眼睛。

“你什么意思?”他问。

“嗯,好吧,最后走投无路时的百万分之一永远都能成,没错,完全没问题。可是……那个,这可相当那啥,具体。我是说,不是吗?”

“你说呢?”喏比道。

“如果这次只是千分之一的概率怎么办?”科垄满面痛苦。

“什么?”

卡萝卜抬起头,“别傻了,军士。”他说,“谁也没见过千分之一的概率成为现实的。它能成为现实的概率只有——”他的嘴唇嚅动着——“几百万分之一。”

“耶,好几百万。”喏比附和道。

“所以除非当真是一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否则成不了。”军士总结说。

“我猜就是这么回事。”喏比道。

“那么,比方说,九十九万九千九百四十三分之一——”科垄还不放弃挣扎。

卡萝卜摇摇头,“半点希望也没有。你听谁说过,‘这是九十九万九千九百四十三分之一的可能,可没准儿真能办成?’”

他们默默望着面前的城市,脑子里进行着紧张激烈的运算。

“咱们没准儿真碰上了大麻烦。”最后科垄道。

卡萝卜开始飞快地写写画画。被要求解释自己的行为时,他详细说明了该如何寻找龙的表皮,然后又如何估算一支箭射中任何一处的概率。

“还有瞄准的事,我说,”科垄军士道,“我会瞄准的。”

喏比咳嗽起来。

“这样的话,肯定比百万分之一的可能要小多了。”卡萝卜道,“没准儿是百分之一的可能。如果龙飞得很慢,那处地方又很大,没准儿几乎是万无一失呢。”

科垄的嘴唇无声地试了试这个新句子,这事儿万无一失,可没准儿真能办成。他摇摇头,“不行。”他说。

“那么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喏比缓缓道来,“就是调整概率……”

中间那根栏杆旁边的灰浆里出现了一个浅坑。这算不上什么,魏姆斯知道,但至少是个开始。

“你不需要帮忙吧,我想?”王公问。

“不。”

“如你所愿。”

灰浆已经有些腐烂,但栏杆深深地嵌在石头里,在铁锈的渣子底下仍然有大把的铁。这活儿需要很长时间,但这让他有事可做,还可以让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对此魏姆斯表示热烈欢迎。这一点谁也别想夺走。摆在他面前的是个挑战,强大而纯粹;你知道只要自己不停地挖,最终总会胜利。

当然,问题就出在“最终”上。最终大阿图因会走到宇宙的尽头。最终星星会熄灭。最终喏比可能会洗个澡,尽管要实现这个假设或许必须对时间的性质进行革命性的重新思考。

他不管不顾地挖着灰浆,突然看见外头有个浅色的小东西很慢、很慢地飘下来。

“花生壳?”他说。

图书管理员的脸裹在图书管理员的脑袋里出现在栅栏外头,虽然这张脸上下颠倒,但那咧嘴一笑的表情仍然极具杀伤力。

“乌克?”

猩猩从墙上落下来,抓住两根栏杆,开始往外拉。在他水桶状的胸膛上,一条条肌肉来回游走,演绎着复杂的舞蹈。他默默地集中精力,露出满嘴的大黄牙。

两声沉闷的“咚”之后,栏杆放弃了抵抗。猩猩把它们扔到一边,把胳膊伸进大洞里,所有代表法律的胳膊中再也没有比它们更长的了。它们抓住仍在惊讶的魏姆斯,拉着他肩膀,只一下就把他拖了出去。

小兵们审视着自己的作品。

“好。”喏比道,“现在,一个金鸡独立、帽子反扣、嘴里还塞着手帕的人,他击中龙的软类的概率有多大?”

“哇呜。”科垄说。

“相当小。”卡萝卜道,“不过我觉得手帕子似乎稍微过了点。”

科垄把手巾啐掉,“赶紧打定主意。”他说,“我的一条腿都麻了。”

魏姆斯从油腻腻的鹅卵石地面上爬起来,朝图书管理员瞪大了眼睛。他正体验着一种许多人都曾经体验过的震惊。不过别人的这种体验多半发生在更加令人不快的情形底下,比方说当这只类人猿想安安静静、不受打扰地喝上一品脱啤酒,而破鼓里又有人干起架来的时候。具体来说他们的体验是这样的:图书管理员或许看起来像个塞满橡胶的口袋,但口袋里头塞的其实却是肌肉。“真不可思议。”最后他只能挤出这么一句。他低头看看丢在地上的栏杆,脸色突然一沉。他抓起弯曲的金属条子,“你不会刚好知道文斯在哪儿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