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与死亡奇案(第6/7页)

我将它们打包,安排人手每周清洁南部丘陵的小屋,给它通风,安排威尔金斯博士——我恐怕自己养成了叫他“小威尔金斯”的习惯,然而他自己并不乐意——检查蜂箱、采集并将多余的蜂蜜售往伊斯特本的市场,还要做好蜂箱过冬的准备。

我告诉他们,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我已是老人。或许他们也并不期待我能回去。

而且,若这案子如我所想,那么严格地说,他们是对的。

老高不由自主地被打动了。他的一生都是在蜜蜂群中度过的。然而,望着那陌生人轻晃手腕,动作干净利落地将蜜蜂从蜂盒中摇出,而黑蜜蜂看来也似乎惊讶多过于愤怒,它们只是飞出来,又爬回蜂箱,这情景实在令人印象深刻。陌生人将里面充满了蜂巢的蜂盒放在一个齋薄些的蜂箱上,如此一来,老高便仍旧能从陌生人租的那只蜂巢中获得蜂蜜了。

也就是这样,老高多了一名租客。

老高给了张寡妇的孙女几个钱,让她每周去给陌生人送三次饭,基本上是米饭和蔬菜,还有满满一陶罐的汤——至少她从村里出门时是满的。

老高自己每隔十天去一次山上。一开始他是去检查蜂箱的,但不久他便发现,在陌生人的照料下,所有十一只蜂箱全都生气勃勃的,而它们过去从未这样。而且事实上现在有十二只蜂箱了,那位陌生人在山间行走时,偶然碰上一群黑蜜蜂,便将它们捕获了。

下一次上山时,老高带去了一些木头,他和那位陌生人花了好几个下午的时间,一语不发地共同劳作,给蜂箱又做了一些蜂盒,并在里面放置了一些蜂框。

一天晚上,陌生人告诉老高,他们所制作的那种蜂框是一名美国人发明的,也就是七十年前的事。老高觉得这是胡说八道,他做的蜂框和他父亲一样,山谷里的那些人也是这么做的,而且他很确定,他的祖父和曾曾祖父也是这么做的。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他很乐于有陌生人陪伴。他们一起制作蜂箱,老高希望陌生人能再年轻点,这样他就能在这儿留更久,老高死后,也能将自己的蜂箱传给他。但他俩都是老头子了,他们一起打蜂盒,两人全都白发苍苍,面容衰老,谁也不可能再多见十个冬天。

陌生人将那个属于他的蜂箱从其他蜂箱中移出,老高注意到,他在那蜂箱边,培育了一个整洁的小花园。他用一张网盖住整片植物,同时还给自己的蜂箱开了“后门”,这样能碰到这些植物的就只有他那个蜂箱里的蜜蜂了。老高还注意到,在网下有几个托盘,里面放的可能是某些糖溶液,有一个盘子里的溶液是亮红色的,一个绿色的,一个清蓝色,一个黄色。他指着盘子,但陌生人却只是点点头,露出微笑。

然而蜜蜂叠在那些糖水上,挤在锡盘边上,吸饱后才返回蜂箱。

陌生人画了不少老高的蜜蜂的素描。他将画展示给老高看,试图解释老高的蜜蜂与其他蜜蜂之间的区别,还说到古蜂如何在石缝里留存数千年。然而陌生人的中文辜负了他,而且说老实话,老高对这个话题也没什么兴趣。它们是他的蜜蜂,至少在他死之前是,而他死后,它们则是山冈上的蜂。他曾经将其他蜜蜂带到这里来,但它们全都病死了,要不就是被黑蜜蜂袭击——它们会夺走其他蜜蜂的蜂蜜,让它们俄死。

到访结束于夏末。老高下山去了。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位陌生人。

一切结束了。

它起效了。我的心中生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胜利的喜悦,也有失望,就好像我被战胜,也好像远处的积雨云在逗弄着我的情绪。

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感到十分古怪,它们不再是我所知道的双手,而是我记忆中很久以前年轻时的手,骨节不再突出肿胀,我的头发也不再花白,它又变回了黑色,一切回到从前。

这是一种曾经击败过多少人的探寻,是一个没有明确解决方案的问题。中国的第一位皇帝在三千年前死去,几乎毁灭他的整个帝国,为的正是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它所花费我的时间不过是,多少,二十年?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尽管毫不夸张地说,要是没有这么一件活儿,“退休”将会是如此令人发狂)。我从迈克罗夫特那儿接受了这个任务。我研究了这个问题。我不可避免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我会告诉全世界吗?不。

此外,我的包里还剩下半罐暗棕色的蜂蜜,这半罐蜜能抵得上好几个国家。(我本想写“抵得上全中国的茶叶”,这或许是因为我此刻的处境,然而即使是华生,恐怕也会讥讽这是陈词滥调。)

说到华生……

还有一件事要做。我还剩下一个目标,但它实在有点儿小。我得取道上海,然后搭艘船,绕过半个世界去南安普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