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历故事集(第6/11页)

我看到远处的冰面上,有个什么人看起来似乎是我的妻子。她正在制造一条由自传组成的冰河。

“我以为你离开我了,”我对她说,“我以为你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她没有回答。我这才意识到她只是一片影子中的影子。

此时正是七月,在一年的这个时段里,太阳永远都不会照射到北极点。我有些疲倦,便返程走向冰屋。

我先看到了北极熊的影子,然后才见到了北极熊的身子,它们是如此巨大、苍白,由那些情感激烈的书页组成——古典与现代诗歌构成了熊的形状,在浮冰上徘徊,它们满身是字,辞藻掩盖住了它们的美。我能看到纸页,还有穿过它们的字词,我很担心它们会看见我。

我爬行返回冰屋,避开北极熊。我可能睡在黑暗中。接着我爬到屋外,仰天躺在冰上,抬头望着天空中山腰的北极光那料想之外的色彩,听着远处童话书的冰山撞上神话学的冰川后,崩解而发出的噼啪声。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突然意识到有人躺在我身旁的地面上。我可以听到她的呼吸。

“它们很美,不是吗?”她说。

“是北极的光晕,北极光。”我告诉她。

“那是镇子上的独立日烟火,宝贝。”我的妻子说道。

她握住我的手,我俩一起看着这场烟火。

等最后一丝烟火在一片金色星云中消失后,她说:“我回家了。”

我没有说话。但我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离开了我那由书本组成的冰屋,跟在她身后进了我们住的屋子里,在七月的高温中像猫一般地躺下。

我听到远处传来雷声,到了晚上,入睡时分,屋外下起雨来。雨水摧毁了我的书本冰屋,将这世上的所有词语全都冲刷殆尽。

八月故事

八月初,森林中起了大火。所有能令这个世界湿润的风暴都已南下,带走了所有雨水。每天我们都能看到直升机从头顶飞过,带着一架架的湖水,前去浇熄远处的火焰。

澳大利亚人彼得是我的房东,我替他做饭,他则负责照料这片土地。他说:“在澳大利亚,桉树利用大火来存活。有些桉树的种子得等到发生一场森林大火,将一切林下灌木全都燃烧殆尽后才会发芽。它们需要高热。”

“这想法有点怪,”我说,“火焰居然能孕育出生物。”

“其实没那么奇怪,”彼得说,“很正常。或许在地球更炎热的过去,这种事更常见。”

“很难想象一个比这里更热的世界。”

他哼了一声。“这算不上什么。”他说着,又提到年轻时在澳大利亚经历的高温生活。

第二天早上,电视新闻建议居住在我们这块地区的居民疏散财物,因为我们正处于火灾多发区域。

“狗屁!”彼得生气地说道,“它绝对不会给我们造成任何问题。我们在高处,而且周围四面都是溪流。”

水位高时,溪流大约有四英尺,甚至五英尺那么深。但现在只不过一英尺,最多也只有两英尺。

下午晚些时候,空气中漫布着树木灼烧的烟味,电视和收音机里都在让我们尽可能撤离。我们相视一笑,喝着啤酒,祝贺我们彼此对这困境有如此深刻的认识,祝贺我们没有陷入恐慌而逃走。

“我们正在沾沾自喜,我们全人类,”我说,“我们所有人。人类。我们看到炎热的八月里,树上的叶子在燃烧,而我们依然相信,没有任何事真的会改变。我们的帝国将会永恒。”

“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永恒。”彼得说道,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啤酒,接着对我说了他的一个朋友的故事,那人住在澳大利亚腹地,曾经阻止过一场丛林大火烧尽他的家庭农场,方法就是无论火势蔓延到何处,都往那里浇上啤酒。

大火向下烧进山谷,直冲我们而来,如同世界末日。我们这才意识到小溪的防护是何等薄弱。空气自身似乎都在燃烧。

最终我们还是逃走了,相互推搡着,边在呛人的浓烟中咳嗽,边跑下山去,直到接近一条溪流。我俩躺进水中,只将脑袋露在水面上。

在这地狱之中,我们看到它们自火焰中诞生、升腾、翱翔于天际。它们令我想起鸟类,啄食着山上燃烧的房屋废墟。我看到其中一只抬起脑袋,耀武扬威地鸣叫着。这叫声盖过了树叶燃烧的噼啪声,盖过了火焰的咆哮。我听到凤凰的啼鸣,而此时,我终于明白,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永恒。

一百只火鸟飞升上天空,溪水沸腾起来。

九月故事

我的母亲有一只狮子头形状的戒指。她用它来施放一些小魔法:寻找停车位,让她在超市排的队伍前进得快一点,让邻桌吵架的那对儿停止争吵、重新相爱,诸如此类的。她去世时将这戒指留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