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南禅寺玉澜(第10/12页)

当大哥睁开眼睛看到玉澜时,吃惊的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怎么是你?矢三郎去哪儿了?”

“矢三郎战略性撤退了。”

“那家伙,在想些什么!不好意思,上次事情闹得那么大真是抱歉。”

“算了,”玉澜平静地说,“别提那个了,我们好好下将棋吧。”

“放过我吧。”

“为什么不肯与我对弈?”

“我已经厌倦了自己不断丢人现眼。”

“我不会再故意输给你的,我真的很想和你下棋。”玉澜凝望着棋盘深处说。

大哥终于下定决心,摆正姿势在将棋盘前端坐。

不愧是见过将棋之神的人,很快就在被我拼命搞得一团糟的盘面上找到一线光明。她大刀阔斧地举步前进,大哥也一脸严肃地认真应对。

夜幕下,棋子隐约泛着白光。

在你一步我一步的对弈过程中,大哥和玉澜眼里除了棋盘似乎容不下其他东西。我从灌木丛中钻出来,在棋盘边坐下,他们也没说什么。

萤火虫的微光照亮了盘面,忽地又飞走了。

看着小河边对弈的身影,我想起当年玉澜来纠之森玩时的事。即使树林被黑夜覆盖,已经看不清棋盘,玉澜、父亲和大哥还是紧盯着棋盘不肯撒手。看着他们,年幼的我就在想:“将棋到底有什么好玩的?”而看到父亲低头对玉澜说“我输了”时,我觉得这是我见过的最荒诞的事。

将棋接近终盘,被穷追猛打的大哥连呼吸听上去都很痛苦。他弓着背盯着将棋盘的身影,在黑暗中不断膨胀,大概又陷入忘我的状态了。化作巨虎的大哥,散发着一种随时会咬碎棋盘的气息。步步紧逼大哥的玉澜,身上的毛也炸开了,幻化成虎。对玉澜来说,这一局也必须全力以赴。

当南禅寺玉澜用毛茸茸的手下出绝妙的一步棋时,突然“咔嚓”一声,好像有什么卡扣错开的声音。

“怎么了?”大哥歪着头问。

“你看,在这种地方竟然有……”

玉澜指着棋盘的刹那,嗖地一阵强风吹过,她就消失了。

大吃一惊的大哥变回毛球,大叫着“玉澜!”开始在棋盘周围转悠。

“冷静点!大哥。”我说完后,盯着玉澜刚才用手指碰过的棋盘一角。棋盘上开了个小洞,丝丝的风从里面漏出来。

现出狸猫原形的大哥将前腿搭在棋盘上。

“玉澜不会是被这小洞吸进去了吧?”

“玉澜的屁股能通过这么小的洞吗?”

棋盘的格子塌陷形成的小洞,连狸猫的一条前腿都塞不进去。我从将棋盘的正上方向里望去,黑乎乎的穴底有微光在摇晃。

“真是奇怪的小洞啊。”

我伸手试探着去摸小洞,倏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拖进棋盘,仿佛被赤鬼抓住一般。眼前的棋盘突然变大覆盖住我的视野。“原来是我自己缩小了啊。”当我悟出这点时已经现出原形,被吸进棋盘的小洞里。

大哥的呼唤瞬间变得遥远。

在深穴的底部,毛茸茸的南禅寺玉澜正等在那里。

“啊,吓了我一跳!”她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是将棋小屋!”

“我听说过!是总一郎先生的秘密基地吧?”

“原来将棋小屋藏在这棋盘里啊,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因为大哥把棋盘藏起来了。”

我打开眼前白得晃眼的纸拉门。和父亲当年教我下将棋的时候一样,巨大的天窗射进来的阳光照亮了四叠半房间。不可思议的是,天窗外的蓝天同那一天的一样,仿佛时间就定格在了那一刻,我缠着父亲要吃的柿子还挂在天窗外的枝头上。

但是,没有变的仅仅是这些。

父亲心爱的将棋小屋,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与其说它是将棋小屋,不如说是垃圾场更妥当。虽说父亲过世后无人打扫,落满灰尘也在情理之中,但仅凭这些很难解释眼前的荒废感。曾仔细分类排列整齐的书,如今用粗草绳子捆着摞成一堆,打开霉菌滋生的瓦楞纸箱,里面塞满了红玉波特酒的空瓶子。

“好脏啊,不像总一郎先生的作风。”

“小时候来时应该没这么脏啊。”

这时紧随我们之后,大哥出现了。他一踏进房间立刻瞠目结舌,“原来如此,原来在这个地方啊!”

“不过大哥,这地方怎么会这么脏?”

“……我怎么知道。”

被垃圾掩埋的房间中央放着将棋盘,单薄的坐垫上似乎还残留着父亲屁股的形状。旁边放着陶瓷盘子,还有满是划痕的烟斗。父亲就是用这个烟斗,塞满红玉老师送的天狗烟草,点燃后啪嗒啪嗒地抽。烟圈缓缓升起飘向天窗,消失在某个秋日的青空下。那个景象逼真地再现于我眼前。

大哥和玉澜维持着毛茸茸的姿态,在四叠半的房间里转悠。玉澜发现的六角形巨大将棋盘是曾用来下“天狗将棋”的。很久以前,围绕着将棋胜负曾引发天狗大战,于是它被封印起来。现在即使是天狗界也不会用这东西。为什么它会在这里?我们绞尽脑汁也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