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精灵议会(第25/53页)

“星球的运行也是这样的呀,”霍克斯奎尔说,“或几乎算是。”

“我不懂的是,”史墨基说,一想起这件事就激动起来,把裤袋里的东西抖得叮当作响,螺丝钉、垫圈、铜板,“像亨利·克劳德或哈维这样的人怎会想出这么蠢的东西。永恒运动。大家都知道……”他看着霍克斯奎尔。“ 对了,你的是怎么运转的?”他说,“它靠什么转动?”

“这个嘛。”霍克斯奎尔把手中的两只咖啡杯放在边桌上,“应该跟你的不一样。毕竟我那座光学仪呈现的是不一样的天空。就很多种角度而言都比较单纯……”

“好吧,但它怎么转?”史墨基说,“暗示一下吧。”他露出微笑,而霍克斯奎尔看到他笑才想起他最近已经很少露出笑容了。她禁不住揣测他当初是怎么加入这个家庭的。

“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她说,“不管我那座现在是靠什么转动,我都很肯定它当初是设计成自行转动的。”

“自行转动。”史墨基怀疑地说。

“但它没办法,”霍克斯奎尔说,“或许是因为那片星空不对,因为它呈现的星空从来都不曾自行运转,它向来都是靠意志推动的:天使的意志、众神的意志。我的是旧时代的星空。但你的却是新的、牛顿的星空,自行运动,永不止息。因此它或许真的可以靠自己运转。”

史墨基直直盯着她。“有具机械很像是动力来源,”他说,“但本身也需要被推动。它也需要动力。”

“这个嘛,”霍克斯奎尔说,“一旦设定正确……我的意思是只要让它们像星星那样移动,就势不可挡了,对吧?持续到永远。”史墨基眼中浮现一抹奇异的光芒,在霍克斯奎尔看来很像是痛苦。她应该闭嘴的,只是一点学识而已,要不是她觉得史墨基根本没在参与别人提议的那项她完全无意促成的计划,她就不会再补充:“你很有可能想颠倒了,巴纳柏先生。推动者和被推动者。星星本身的能量就绰绰有余。”

她拿起咖啡杯,而他伸出一只手想留住她时,她把杯子亮给他看、点了点头,随即逃离现场。她无法回答他的下一个问题,除非打破古老的誓约。但她希望自己帮了他的忙。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在这里需要一个盟友。她困惑地站在几条走廊的交叉口(她离开餐厅时转错了方向),看见他匆匆忙忙地上楼,希望自己不是害他白费功夫。

好了,她现在面对的究竟是哪个方位?她环视四周、左顾右盼,咖啡在她手里逐渐冷却。一阵低语声从某处传来。

一个转角、一个交会点,可以同时看见很多条路线;一个视野。没有一栋她自己的记忆之屋像这栋房子这样层层交叠,拥有这么多走廊、这么多同时身为两种空间的地方、这么乱中有序。她感觉这屋子在她周围逐渐升起,是约翰的梦想、瓦奥莱特的堡垒,既高耸又充满了房间。它占据了她的心思,就仿佛它真是由记忆建构而成的。而她发现:倘若她自己的记忆之屋是这个样子,那么她所有的结论就要全部改写了,彻彻底底改写。发现这点后,她陷入了一种令人惊恐的清醒。

她今晚一直微笑着坐在他们之间,礼貌地倾听,仿佛误闯了别人的宗教仪式、被错当成会众之一,既对他们的真诚感到尴尬、又很庆幸自己不必分享他们的情绪。或许也有那么一点点难过自己不是他们的一分子,因为用这么简单的方式理解事情似乎很好玩。但与此同时,这房子也一直包围着他们,就如同现在包围着她,散发着伟大、肃穆、笃定而不耐烦的气息:房子说事情不是这样,完全不是这样。霍克斯奎尔很懂得倾听房子说话,毕竟这是她的主要专长、她的伟大技艺,她只是猜不透自己何以这么久以来都对这巨大的声音听而不闻。而房子说:把事情想得太简单的人不是他们,不是德林克沃特,不是巴纳柏和其余的人。她原本以为他们玩的那副纸牌是无意间落入他们手中的,是一个圣杯,只是荒谬地被人跟日常饮水杯放到一块儿,是一场历史意外。但这栋房子不相信意外,房子再次说她错了,而这是最后一次。她开始因拒绝承认与恐惧而微微发抖,就像一个人原本只是漠然地坐在某间不起眼的教堂里听着平凡的信众高唱陈腐的赞美诗,却亲眼目睹了一场具体而可怕的奇迹或恩典:她不可能错得这么离谱,她的理智无法承受这样的事,这会把一切变成梦境然后粉碎,粉碎后她将会在某个世界里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一栋完全陌生的新房子里……

她听见黛莉·艾丽斯呼唤她的声音,是从一个出乎意料的方向传来的。她听见手里的咖啡杯在盘子上咔啦咔啦地微微震动。她让自己恢复平静、打起精神,从那一间困住她的幻想客厅里奋力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