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艾基伍德(第12/44页)

“巴纳柏先生跟我,”克劳德姑婆愉快地说,“正在讨论信仰问题。”

“克劳德,”德林克沃特太太一边阴郁地说,一边搔着脚踝,脚上是一双大拇指处有点磨损的轻便运动鞋,“克劳德,我走错路了。”

“你的桶子是满的啊。”

“我走错路了。那个桶子啊,天杀的,我开头十分钟就装满了。”

“哦。这就对了嘛。”

“你没说我会走错路。”

“我没问啊。”

三人安静了片刻。克劳德姑婆在抽烟,德林克沃特太太一脸出神、搔着脚踝。史墨基于是有了充分的时间去猜想克劳德姑婆为什么不是说“你没问”(他并不介意德林克沃特太太没跟他打招呼,老实说他根本没注意到这点,因为他从小到大都被当成透明人,已经习惯了)。“至于信仰问题嘛,”德林克沃特太太说,“问问奥伯龙吧。”

“啊,你看吧。那人不信。”克劳德姑婆接着对史墨基说:“我们说的是我哥哥。”

“他整天只想着那件事。”德林克沃特太太说。

“是啊,”克劳德姑婆若有所思地说,“没错。好啦,你看吧。”

“你信吗?”德林克沃特太太问史墨基。

“他不信。”克劳德姑婆说,“当然了,还有奥古斯特。”

“我小时候没受过什么宗教熏陶。”史墨基咧嘴而笑,“我猜我应该算是多神论者吧。”

“什么?”德林克沃特太太说。

“诸神啊。我受的是古典教育。”

“你得从某处开始。”她一边回答一边将她那桶野莓里的叶子和小虫挑出来,“应该不会再有这些恶心的东西了吧。明天就是仲夏了,感谢。”

“我弟弟奥古斯特,”克劳德姑婆说,“也就是艾丽斯的祖父,可能有信仰。他离开了,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是传教士吗?”史墨基问。

“哦,是的。”克劳德姑婆说,再次露出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的模样,“是啊,应该是吧。”

“她们应该穿好衣服了。”德林克沃特太太说,“我们不如进去吧。”

虚拟卧室

那是扇老旧的大纱门,木头的部分打了孔、经过轻微的变色处理,创造出夏天的感觉。纱门下半部因为孩子们多年来的鲁莽碰撞而外突。当史墨基握着陶瓷门把拉开门时,生锈的弹簧发出了嘎吱声。他跨过门槛,进入屋内。

挑高且上过蜡的前厅里有一股清凉夜气的味道,还有去年冬天的炉火和铜柄壁橱里薰衣草囊的香气,还有什么?蜡、阳光、校准过的季节:当纱门在他身后吱吱呀呀地关上时,外头的六月天也顺便进来了。楼梯在他面前向上攀升,转了个半圆抵达二楼。他的新娘就站在第一个转角处,阳光穿透一扇尖拱窗,洒在她身上。她赤着脚,穿着一条拼贴牛仔裤。索菲就站在她身后,已经长了一岁但还是没有她姊姊那么高,她身上穿着薄薄的白裙,戴着很多戒指。

“嗨。”黛莉·艾丽斯说。

“嗨。”史墨基说。

“带史墨基上楼,”德林克沃特太太说,“他住虚拟卧室。而且他肯定想洗个澡。”她拍拍他的肩膀,因此他踏上第一级楼梯。多年以后,他常时而悠闲、时而痛苦地揣测自己是否打从踏进那屋里就从来不曾真正离开过。但当下那一刻,他只是上楼跟她会合,因自己在走过这趟漫长且古怪至极的旅程之后终于抵达目的地而狂喜,而且她就在那儿迎接他,棕色的眼睛里满载着承诺。她接过他的背包、牵起他的手,带领他来到凉爽的楼上(但也许那一刻的快乐就是这趟旅程唯一的目的,即使如此,这个理由也已经够充分;他别无所求)。

“我该洗洗澡。”他有点喘不过气地说。她低下头在他耳边说:“我会把你舔干净,像猫一样。”索菲在他们身后咯咯笑。

“这是大厅。”艾丽斯说着用手抚摸深色的护墙板。她一边走一边轻拍玻璃门把。“爸妈的房间。爸爸的书房——嘘……这是我房间——看到没有?”他向内窥探,结果多半只能看到立镜里的自己。“这是虚拟书房。从这段楼梯走上去就是旧的观星仪。左转,再左转。”门厅似乎是个同心圆,史墨基猜不透所有房间是怎么从中衍生出来的。“到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