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第12/30页)

谭意哥苦笑道:“我今天跟及老爷子也谈到了这个问题,他说了很多话,使我不好意思立即注销乐籍。”

“哦!及老爷子不主张你收摊子?”

“那倒不是,倘很赞成,可是他又说了一些情形,才使我感到为难,答应他再混个两年。”

把及老博士的话又转述了一遍,丁婉卿道:“这倒是真的不便骤尔言去了,妙啊!上曲巷寻欢的人,多半是为着声色,居然在你这儿,多出了一个引人的原因,倒真的是空前绝后了,丫头,你真了不起。”

谭意哥娇羞不依地道:“娘,你好意思打趣我!”

丁婉卿轻推着她道:“孩子,娘没有取笑打趣你的意思,反之是为你感到骄傲,曲巷优女,竟能使每一个来的人,产生一种思无邪的感情,可实在难得,你竟成了个圣女了!”

谭意哥道:“也只是及老爷子那么说说而已,何况也就是几个人,并不是人人都如此的。”

丁婉卿笑道:“但至少每个人到这儿来,都是正正经经,规规矩短的,即使是慕名好色而来,也都是出之于一片纯正的爱慕,不带一点绮念的。孩子,这就是你值得骄人的地方,也是谁都不及的地方。”

谭意哥微微一笑道:“这都是陆老师跟及老爷子把我给硬架成的,每任洲史或新官到任,他们就拼命为我吹嘘,使我整天都在官方酬酢中周旋,转来转去,都是那些个熟人,不但有头有脸,而且还都是上了年纪,有家有室的,自然是正经老实的了。”

笑归笑,但是脸上的神色,话中的语气,不无憾意,丁婉卿倒是听出来了,想了一下,发现她所来往酬酢的客人,竟没有一个是年轻的,少说也在四十岁上下,无怪乎那些人会把她看成弱女幼妹而不生绮念,固然是因为她明丽可人,庄而不媚,丽而不艳,使人难生绮念,但最重要的还是年龄上的差距。

为什么年轻一点的客人里足不前呢?

丁婉卿知道,是一开始把意哥的名气闹得太大了,一夕之间,名盖四郡三湘,于是往来尽盎贵,再者也是她自己太聪明了,锋芒毕露,把一些素有文名的宿儒名士都比了下去,于是谈笑无白丁,形成了这个局面。

没有钱的人不登门,没有才的不登门,没有名气的不登门。

经过这四项条件的过滤筛择,就很少有年轻人能合条件了,纵然有得一两个,上这儿来遇见的尽是叔伯父执辈,未免也大煞风景,干脆就里足不前了。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丁婉卿只有像开玩笑似的打趣地道:“妮子莫非是春心动了?”

谭意哥的脸红了一红,随即摇头正经地道:“娘,我倒不是想着这个,只是跟娘一开始的意愿不合,既不打算在这个行业上终此一生,就要另求归宿的,可是像现在的这种环境,恐怕一辈子也找不到个归宿了。”

丁婉脚轻叹一声,心里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但口头上却只有笑着说道:“还早呢,妮子缘分来了,自会有意中人不远千里而来,你还年轻,急什么。”

谭意哥笑笑道:“我才不急呢,只是感到每天作这些无谓的应酬,有点烦腻了,好在我答应了老爷子,再过两年就脱籍,到时候我们换个环境,换个地方……”

丁婉卿诧然道:“换个地方干吗。”

谭意哥道:“再申请落籍,从头做起呀!”

丁婉卿迫:“丫头,你疯了,脱籍又落籍,还要换个地方,这是做什么呢?”

谭意哥仗着一点酒意,目中闪着光,放肆地道:“这样或许有机会找到一个可资托付终身的人,在长沙,我想过了,除了攒下几个钱之外,再也没什么可求的了。”

丁婉卿叹了口气道:“孩子!你大概是太累了,回房去歇着吧,等明天再说,娘不会阻止你的,你要做什么都行,只要你自己考虑清楚。”

半扶半抱,把谭意哥送上了楼,扶上了床,看她沉沉睡去,才怜惜地叹口气,下楼回房去。

一半是酒,一半是茶,谭意哥这一觉倒是睡得很久,喝了酒的身子是热的,无意之间,本能上总是贪凉,所以丁婉卿给她盖得好好的被子,很快就踢掉了,就这么敞着身子睡到天明。

热的时候晓得踢,冷的时候,却为宿酒所困,不知道起来盖,这是最易招感风寒的。

等她一觉睡醒,就感到头疼欲裂,鼻子堵塞,浑身发软,四肢无力,丁婉卿来看她时,吓了一大跳,因为她不仅满脸通红,似乎连眼睛都红了,再伸手一摸,不仅额角滚烫,连身上都是滚热的。

这一惊非同小可,颤声道:“孩子,你是怎么了,才一夜工夫,你就病成这个样子了。”

谭意哥还想撑起来,但只坐到一半,又无力地倒下,强笑着道:“没什么,只是夜里着了点凉,伤风了,煮碗姜汤一喝就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