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挡太平洋的堤坝(第7/13页)

松岛动了动身体。没有镣铐。格兰特就坐在几公分外,似乎不是抓他过来,而是要和他促膝谈心。

“我这辈子见过两次两栖人,这已经算了不起了。但是魏风肃见过三次。”格兰特说,“第一次是他年轻时,他是个哨兵,在堤岸上头站岗。一天夜里,海浪毫无预警地席卷而来,多亏他水性好逃过一劫,其余哨兵全部遇难。据他说,当时有好多个男男女女从海洋另一端跳上堤坝。没有别的目击者替他证明,军医认定他精神受了刺激,产生幻觉。

“第二次他已经是巡防营营长,他驾着巡逻舰在周边海域巡航,突然逮到一艘渔船,上面仅有一个女子。那时堤坝还没这么高,偶尔有渔民冒险越过堤坝。原本应该把女子移交警方,他却将女子扣押起来,进行单独审讯。谁知女子怀了身孕,胎儿从下体滑落,化成软软的一滩,女子也莫名死掉了。事关人命,上头开始追究魏风肃的责任。他坚持对女子进行解剖,尽管尸体很快就腐烂,但仅存的细胞信息表明,女子和一般人类的DNA重合率仅有87%,还不如人和猩猩。这个时候,海洋里有异族的消息才在堤坝高层流传开来。不久,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魏风肃的妻子和8岁的儿子在闹市被杀,他妻子被刺伤13下,儿子更惨,凶器是——鲸鱼鱼骨磨成的尖刀。

“讽刺的是,为了弥补家人惨遭横祸的痛苦,他被授予了军功章,并连升两级。魏风肃得势后,便把对抗两栖人当作国防的重点,不难想象,当他再一次抓到活的两栖人时,是多么的大喜过望。可是很快他就失去了这唯一的标的。松岛。因为你放走了她。

“你被魏风肃关起来,判了终身监禁。我没办法替你说话,何况你是我推荐进实验室的,我也难辞其咎。妙的是就在去年,我又发现了两栖人的足迹,他们组成了一个神秘的组织,在小范围宣传海洋文化的优越性。只是他们都拥有完整的人类身份,我没有理由审查拘捕他们,也无法公开他们的异族血统。我需要一个人作为中介,获得他们的信任,取得他们的DNA。因此我说服魏风肃把你放了出来,如果他们曾经和你达成私下交易,一定会找到你,果不其然。”

松岛深吸口气,说:“您有没有想过,如果两栖人真的能控制海水,他们大可以大举攻击人类。而我们至今维持着以堤岸为界的和平,或许他们根本不想与人类为敌。”

格兰特哈哈大笑:“小子。你以为世界是甜蜜的苹果派吗。”

“敌意从何而来?我记得几个世纪以前,人类还积极地寻找外星文明,盼望与其它的智慧生命交流。从什么时候起,变得闭关锁国故步自封?是的,我们的堤岸很伟大,就像一道海上长城,牢牢拱卫着我们。您别忘了,我们也曾有过陆上长城,它也曾保卫了我们,但最终是什么后果?我们也曾严守过海禁,但先进的技术终究会以武力打破短暂的安稳。不是对方要与我们为敌,而是我们迫使他们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松岛有些激动地站起来,他注视着空洞、苍白的办公室,塑料架子和铁门,格兰特身上严谨而乏味的西装,精心设计,却毫无精神:“这就是我们的世界。自以为是的,坚固地腐化着的世界。陆地上的矿产已经快要消耗殆尽,我们只能试验那些高风险的能源,在刀尖上起舞,不知道核废料什么时候会反噬我们。但是我们对大海了解多少?我们拉着海洋生物和我们一起承受地球毁灭的危险,却不愿意真正珍惜大自然的馈赠?我们费了那么大力气想开发太空,为什么不与熟悉水性的两栖人合作,他们才是我们同根相生的伙伴啊。”

“什么说服了你?我猜,他们一定向你展示他们比人类更古老或更高级。这不新奇,但你会觉得你和蟾蜍是同类吗?他们或许形貌与人类相似,或许还能学习人类的语言和习俗,这和拟态没什么两样。我们的确可以打开堤岸接纳他们,然而一旦事情失去控制,你不能战胜一个你辨认不出的敌人。你能想象有一天他们会同化我们,甚至统治我们吗?”

格兰特让副官送松岛离开。隔了几天,松岛第二次到来时,拎了一个手提箱,打开来,里面是琳琅满目的珍珠、珊瑚、矿石……还有一个信封,上面写:堤岸新区江渚路95号41楼B馆,我们有您所希望的一切。格兰特漫不经心地拆开信封,抽出一沓文件,看着看着,慢慢站起身来。

两个月后,两栖人通过堤岸官方媒体正式宣布了这一族群的存在。位于堤岸新区的艺术馆开放名为“亚特兰蒂斯”的海洋生活展,第一天,人流便达到数万,不得不预约限票。同时,主题网站也提供了更多两栖人的生活线索,两栖人成为唯一的新闻热点,唯一的社交话题。报纸上刊印着两栖人的最新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