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计中计(第23/29页)

“‘反感’这个词完全不足以形容我对你所珍视的‘文明’的感受,戈奇。从我的字典里大概很难找出什么词来形容你的‘文明’。你不懂得什么叫荣誉,什么叫自豪,什么叫崇敬。你有力量没错,我已经看到了。我知道你可以做任何事,但你仍然是无能的。永远这么无能。那些温顺的人,可怜的人,驯服的人,担惊受怕的人……无论身处多么恶劣或是多么优越的环境中,都一样可以世代长存。而你们,你们最终会垮掉,你们那些花拳绣腿的机器也救不了你们。弱肉强食,这是生命教给我们的道理,这也是游戏教会我们的事情。去争夺胜利,用实力证明自己的价值。这不是大话空话,这就是真实!”

戈奇看着那双紧握着黑色城垛的手。他还能跟这个中性人说什么呢?难道在过去的十天里他们刚刚在棋盘上对各自不同的理念进行了最完美的阐述,而现在却要在这里用贫乏的语言讨论形而上学?

而且,他到底该说什么呢?说智慧优于进化的蛮力,因为智慧探讨的是变化,是抗争,是生死?说自发的合作意识比野蛮的优胜劣汰更胜一筹?说“阿扎德”作用远远不限于战争,它可以用来促进人们的沟通和交流,用来进行阐释?这些他早就已经做过了,说过了,而且绝对比他现在口头表述出来的要更好。

“你还没有赢,戈奇。”尼古萨低声说道,那声音毛躁得近乎刺耳,“你那种打法永远赢不了。”他转过身俯视着戈奇。“你这可怜虫,差劲的家伙。你在游戏,却完全不理解这个游戏,对不对?”

戈奇听出中性人的声音里确实带着诚挚的怜悯。“我想你已经很肯定我不理解了。”他这么回答尼古萨。

皇帝大笑着转过身,将要侵袭整片大陆的火焰如今还在地平线下,只有天边映着火光。几声咳嗽之后,他的笑声停住了。他举起一只手朝戈奇挥了挥。“你这种人永远不会理解的,你只要习惯就行了。”他在黑暗中摇了摇头,“回房间去吧,莫拉特。明天早上见。”皇帝皎月般的脸庞转向地平线,注视着云层下的红光“那个时候,火焰就该来了。”

戈奇又等了一会儿。但是他留在那儿跟走掉没什么区别,他感到自己被抛下了,遗忘了。甚至连尼古萨最后那句话好像也不是真的对他说的。

他静静地站了起来,顺着昏暗的塔楼走了下去。两名卫兵仍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塔座的大门外。戈奇抬头向塔顶望去,看到尼古萨仍站在那里,扁平而苍白的脸朝着火焰即将到来的方向,白皙的双手紧紧攥着冰冷的石头。他看了几秒,转身离开。他顺着有卫兵巡查的走道和大厅走去,他们在那里负责把每一个人送回房间并替他们锁好门,时刻监视着楼梯和电梯的动静。城堡里的灯全都打开了,这栋安静的建筑在黑夜里大放光明,仿佛一只雄伟的石船航行在黑沉沉的金色海洋里。

戈奇回到房间里时,弗利尔–伊姆萨霍正在一个一个地换着频道。它问他外面怎么乱成一团,戈奇解释了一下。

“有那么糟吗。”嗡嗡机左摇右晃地来了个嗡嗡机式的耸肩,又把目光转回屏幕,“他们在演奏军乐,尽管这时候也不太可能进行什么友好的沟通了。你的嘴怎么了?”

“摔了一跤。”

“嗯哼。”

“我们能联系上飞船吗?”

“当然。”

“让它待命,我们可能用得上它。”

“哎哟,你倒变得小心起来了。好吧。”

戈奇爬上了床,但并没有睡着。他躺在那里,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

塔顶上,尼古萨仍然看着远处的地平线。几个小时过去了,他像一尊被锁在石栏上的苍白雕塑,又像一棵错误扎根的树苗。清新的东风吹拂着这尊雕塑黑色的外衣,在这栋黑夜中明晃晃的塔楼四周,摇曳的烬花树海发出了阵阵涛声。

天亮了。破晓的晨光先是照亮了重重云朵,接着东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金光。与此同时,漆黑的西面那道挨着地平线的红光突然亮了起来,一团灿烂的橘红色出现了,它跳动着,踌躇着,接着消失了,紧接着又出现了,变得更亮更红,向四周蔓延开来。

暗红色的天空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塔楼上的人影退了几步。他回头飞快地看了一眼东方的曙光,迟疑了一会儿,仿佛被从东西相向而来的两道光绊住了脚步。

两名卫兵来到了戈奇的房间里。他们帮他打开了门锁,通知他和嗡嗡机该到大厅里去了。戈奇已经穿上了阿扎德的礼袍,但是卫兵告诉他,今天早上的比赛皇帝特许他不必穿阿扎德的服饰。戈奇看了看弗利尔–伊姆萨霍,到一边去换衣服了。他换上了一件新的衬衫,但仍然穿着昨晚的裤子和外套。